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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牙切齿道:“竟然耐得住性子筹划了这么久,真不愧是定远将军。”
    迟长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漠然道:“皇上过奖了,池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秦跃眼中露出仇恨之色,却碍于脖子上的剑,并不敢乱动,只是抓紧了洛婵,将她拖过来,逼到剑刃的位置,迟长青生怕伤及了她,下意识移开了剑,秦跃自是发觉了,狞笑起来,得意道:“天不亡朕!迟长青,你是为她而来吧?若你敢动朕,朕便将这小美人的脖子拧断了,与她做一对同命鸳鸯,黄泉路上也算快活。”
    他说着,两只手掌一点点用力,洛婵被掐得几乎呼吸不过来,一双充满了泪意的眸子望着迟长青,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迟长青却仍旧是看懂了,她在唤他的名字,长青,长青……
    情势又反了过来,秦跃见迟长青有所顾忌,便愈发得意,他肆无忌惮地将洛婵挡在身前,谨慎地避开自己的要害,对李怀德厉声呵斥道:“狗奴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来救驾!”
    李怀德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跑,岂料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李奕一脚踹到,他低喝道:“关门!”
    金龙卫们应声而动,将大殿的门砰砰合上,偌大的乾清宫如同一个牢笼,将众人都困在其中,秦跃气急,怒骂道:“废物东西!朕要你何用?”
    然而李怀德已软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想,今夜这是要出大事情了!
    秦跃怒极,却又不敢妄动,只能死死掐住洛婵的脖子,焦躁地威胁迟长青道:“你就不怕这小美人没命吗?”
    洛婵痛苦地张大眼睛,用力地汲取着空气,然而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完全无法撼动秦跃的手,迟长青心中自是痛惜不已,便缓缓放下剑,道:“今夜之事全为池某一手策划,还请皇上放过她。”
    秦跃见他服软,猖狂大笑起来,末了又似真似假地称赞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朕,看来定远将军也不能幸免啊。”
    他自觉掐住了迟长青的命脉,便生出几分自得来,带着洛婵往殿门口的方向退,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但凡谁有异动,他便勒紧洛婵的脖子,令她喘不上气。
    眼看着他很快就到了殿门边,李奕皱起眉,低声道:“将军?”
    若是让他顺利逃出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然后迟长青只是紧紧盯着洛婵,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李奕有些不赞成,但是到底没再劝他,一抬手,让金龙卫们都退开,让出大殿的门口位置。
    洛婵被掐了这么久,几近窒息,她今日的精神本就不好,此时更是雪上加霜,脖子上的那两只手如同枷锁一般,死死将她扣住,她眨了眨眼,但是因为晕眩的缘故,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到处都是重影,灯火幢幢,光怪陆离,那些燃烧的烛火像是要将她吞噬干净,大将军呢?
    大将军在哪里?
    洛婵找了一圈,目光才终于在一处位置聚集,看见了那一道万分熟悉的身影,身形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剑,气势凌冽,是她的大将军,正在她的意识有些停滞间,耳边忽然响起一段对话来。
    惠通师兄,若人欺我,如何反击回去?
    你这样矮,那人或许会攻你头颈,矮身躲他便可。
    那他要是掐我的脖子呢?
    那此人一定空门大开,你可重击其腰眼位置,他不及回防,酸痛难忍之下,必然会撒开手,你趁机逃走便是。
    重击其腰眼位置……
    洛婵努力地眨了眨眼,缓缓抬起了手,赤红色的袖摆间,有一抹金色闪过,在烛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金簪刺向了秦跃……
    秦跃万万没想到掌中的兔子竟然也有咬人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吃痛大叫起来,下意识把洛婵往外一推,说时迟那时快,迟长青与李奕同时动了,一个接住洛婵,一个挺剑而出,锋锐的剑刃刺中秦跃的肩膀,将他钉在了原地。
    洛婵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怀抱接住了,新鲜的空气汹涌地灌入肺腑之中,她一时被呛住,用力地咳嗽起来,喉咙如火烧火燎一般地疼,疼得她几乎要受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打在了迟长青的手背上,滚烫无比,烫得他的心都跟着疼了起来。
    他抱紧了怀中人,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脊背,轻吻她的发间,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婵儿,我在这里。”
    洛婵揪住他的衣襟,眼泪全然止不住往下掉,迟长青温柔地给她拭去,余光瞥见她的脖颈处,少女的肌肤如雪一般的白,如今却多了十个指印,青紫充血,可见秦跃动手是如何的狠辣,他的眸光一沉,透着几分风雨欲来之势。
    “将军!”
    李奕已派人按住了秦跃,他因被刺中了一剑,浑身是血,神色惊惧,看起来十分狼狈,即便到了这时,他仍旧色厉内荏地叫嚣道:“迟长青,你敢弑君!”
    迟长青让洛婵靠坐在椅子上,这才上前去,拔出剑来,抵着他的咽喉,道:“弑君又如何?往日之仇,今日之恨,不如一并清算了,我迟长青还从未怕过谁,黄泉路遥,陛下珍重。”
    秦跃的脸色都青了,眼中终于浮现几分恐惧,他竭力往后退了退,换了一番语气,求道:“当初是朕一时昏了头,将军何至于此?只要你此番放过朕,朕便立即下旨,让你官复原职,不!朕让你做兵马大元帅,封一字并肩王,统领大魏武将!如何?!”
    然而迟长青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盯着他片刻,就在秦跃以为他被说动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当初北漠与戎狄苦战,我父兄因此折损,皇上能今日高坐龙椅之上,皆是以北漠兵将的鲜血白骨垒就,您就半点都不觉得心虚吗?”
    闻言,秦跃眼中露出几分茫然之色:“什么——”
    他话未说完,忽觉腹痛如绞,一张口,便哇地吐出血来,血的色泽发黑,竟是中了毒的预兆,秦跃伸手一抹,满掌都是血,口鼻间血流不止,他有些震惊,全然不知自己何时被下了毒。
    此时他的眼前已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了,只听见耳边传来了几声压低的咳嗽,这咳嗽之前听过几次,耳熟的紧,是谁在咳?
    蓦然间,秦跃福至心灵,他想起了一个被忽略许久的人,遂不稳地转过身,朝那人看去,然而这时候毒已发作,他的视线里只有一道朱色的影子,如同一抹赤红的鲜血,他吃力地张口:“是……是你……”
    洛淮之掩口轻轻咳嗽起来,待平息了之后,才开口温声答道:“皇上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秦跃的口无声张合了几下,只发出了一些嘶哑难听的声音,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软倒,无力地瘫在地上,手足有莫名的寒意袭来,他抽搐了几下,意识终于陷入了一片茫然的昏沉之中……
    第125章 于他而言,是人间天籁……
    随着秦跃倒下, 大殿里静如死寂, 针落可闻, 片刻之后, 李奕才开口道:“皇上遇刺了,来人, 速去告知禁卫军段指挥使, 皇宫戒严,若无圣谕,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明日百官休沐, 不必上朝。”
    “不用如此, ”洛淮之轻轻咳嗽起来,片刻后才继续道:“明日可照常早朝, 既是天子遇刺,如此大事,就不能遮掩。”
    闻言, 李奕先是看向迟长青, 见他微微颔首,才道:“是, 属下明白。”
    他说完, 又看向殿内的李怀德等宫人们,道:“尔等护驾不力,来人,先将他们押进昭狱, 日后审问。”
    李怀德肝胆欲裂,昭狱那种地方他不是没去过,进去了哪儿还有个人形,登时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连忙磕头道:“李首领饶命!饶命啊!奴才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多,比他们都多!求您饶奴才一命吧!”
    他说着,砰砰磕起头来,用力之大,额上都渗出了鲜血来,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的模样,李奕有些犹豫,再次看向迟长青,道:“主子,他……”
    他的话还未落音,便看见雪亮的剑光划过,刺中了李怀德的心口,他惨呼一声,仰面倒了下去,身子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一双大张的眼睛瞪着上方,仍旧充满了恐惧的意味。
    李奕闭了嘴,看见迟长青的手不知何时已蒙在了洛婵的双目上,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轻颤,他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道:“没事,婵儿不怕,我在这里。”
    他说完,抬起头看向李奕,李奕顿时心领神会,对众金龙卫使了一个眼色,押人的押人,收拾的收拾,不多时,整个大殿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秦跃已经被带走了,洛淮之张口欲言,先是轻轻咳嗽起来,迟长青看向他,道:“洛大人的伤寒还未痊愈么?”
    洛淮之止了咳嗽,才答道:“病去如抽丝,过一阵子就好了。”
    迟长青便问他道:“大人如今再观迟某,是活人还是死人?”
    洛婵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襟,眼神里满是疑惑不解,显然不明白他为何会问洛淮之这么奇怪的话,倒是洛淮之轻笑起来,知道他的意有所指,不过是还记着他那一夜说洛婵丧夫守寡的话,在某些时候,这位定远将军确实有些记仇。
    他十分平静地答道:“将军能站在洛某面前,自然是活的。”
    “那就好,”迟长青拥住洛婵,道:“那想必日后大人不会出尔反尔了罢?”
    洛淮之轻轻咳嗽了两声,望向洛婵,片刻后才道:“自然,只是不知将军来日欲作何打算?”
    迟长青只是答道:“事已至此,秦跃不能活。”
    短短一句话,便已预兆了来日朝堂之中的腥风血雨,洛淮之微微颔首,却听迟长青又问道:“说来奇怪,洛御史是何时给他下了毒的?”
    洛淮之顿了顿,答道:“毒是下在了茶水里。”
    茶水?
    迟长青的表情顿时微微一变,立即去看怀中的洛婵,却见她神色自如,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又受了惊吓,精神不好之外,并无其他问题,洛淮之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咳着解释道:“秦跃性情谨慎,我奉茶他必然是不会喝的,阿婵的茶里确实有毒。”
    迟长青悚然而惊,洛淮之又补了一句:“此毒有解,阿婵在后面已服过解药了。”
    在看见秦跃喝过洛婵的茶之后,洛淮之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那一杯茶送给了洛婵,让她喝下去,所以最后唯有秦跃一人中毒,而洛婵无事。
    迟长青震惊于他如此平静,忍不住问道:“洛大人难道不怕其中出什么意外么?若是婵儿没有喝过解药呢?”
    洛淮之顿了顿,道:“此毒不会让人立即毙命,秦跃今日必死,我自有机会救下阿婵。”
    他道:“再说了,不是还有将军么?”
    迟长青道:“大人知道我今日会来?”
    洛淮之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微笑道:“不只有将军耳目灵通,在下亦然。”
    ……
    深夜时分,宫门口的火把静静燃烧着,将几个禁卫军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一动也不动,守在宫门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时间都仿佛一同静止了。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声音道:“开宫门。”
    人声耳熟,是金龙卫的统领李奕,几个禁卫军连问也不问,一齐打开了宫门,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其中闪过一抹赤色的身影,似乎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
    等金龙卫们消失在夜色中了,一个禁卫军才忍不住问道:“指挥使不是说,宫里有刺客么?”
    “那也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都打起精神来,大人说了,皇宫戒严,除了金龙卫和持圣谕者,其他人皆不可出入,违令者斩,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宫外已有马等候在那里,迟长青上了马,俯下身来,将手递给洛婵,握住,将她带上了马,尔后吩咐李奕道:“派人将洛大人送回府去。”
    洛淮之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洛某有家仆来接。”
    迟长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路边停了一辆马车,遂点点头,洛婵从他怀里探出头去,望着自家大兄,道:“大兄路上小心,我过两日就回府去。”
    洛淮之微笑起来,眼神柔和,道:“阿婵也小心。”
    迟长青拥住怀中人,轻喝一声,马儿便小跑起来,顺着长街远去,洛婵听见后方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只看见了那一道朱色的身影伫立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孤寂冷清。
    “担心他?”
    头顶上方传来了迟长青的声音,洛婵点点头,嗯了一声。
    迟长青也嗯了一声,然后就没说话了,洛婵有些奇怪,微微仰起头来,看见了他的下颔,轻声道:“你嗯什么?”
    迟长青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过两日就回洛府去了么?”
    洛婵犹豫着,道:“你……你不愿意么?”
    迟长青愣了愣,道:“愿意什么?”
    洛婵轻轻咬住下唇,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轻,道:“去拜祭我爹娘。”
    迟长青恍然,立即道:“我自然愿意。”
    洛婵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踌躇道:“你似乎……不喜欢我大兄?”
    迟长青放慢了马的速度,想了想,才道:“没有的事,只是,我觉得他行事过于偏执了,剑走偏锋,兵行险着,今日若我不在,他毒杀了秦跃,之后你们又该如何?”
    他并没有提起洛淮之暗中派人袭击他们,趁机掳走洛婵之事,后又故意骗他要将洛婵送入宫中。
    那时的迟长青过于焦灼,并未起疑,待回去之后细思,便知其中有问题,推测之后很容易便猜到是洛淮之是为了激他动手。
    洛婵靠坐在他怀中,答道:“大兄是这种脾气,他做事情,从不与我们解释,爹爹从前也经常教训他。”
    闻言,迟长青有些诧异,道:“我还道泰山大人只喜欢教训二兄,原来大兄也一并挨训么?”
    洛婵便轻笑起来,摇摇头道:“大兄挨的训不比二兄少,只是爹爹从不与他动手罢了,大约是觉得大兄是文人,动家法时面子上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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