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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道两侧墙壁,挂着油画版画,中间两道铁丝绳,晾了两排内裤和床单。有人在楼梯把手上铺开晾晒上色的大幅画布……孟小北在返校后不久,专门画了一本《基地风云》四格漫画,就以他们班小方教官和小罗教官为主人公,军训生活为主线情节,描绘两个英俊帅气憨萌可爱的小战士,在军训营里操练大学新生,与男生女生们斗智斗勇顺便战友间发展纯洁友谊的故事。那时好像还没有“基友”这词呢,也没有清水腐向漫画的概念,孟小北又踩红线了。
    漫画寄到两位主人公手里,方班长代表他与罗小虎二人,专门给他们班写了信过来。
    后来,大约在一年之后,某一天,孟小北在宿舍接到罗班长电话。他扯着脖子吼,把他屋男生从楼道水房都喊回来。
    罗小虎在电话里贼兴奋的:“猜老子现在在哪里!……我和方成亮我俩在深圳嘞!”
    孟小北惊讶:“怎么不在部队里,你们放假了么?”
    罗小虎说:“放啥子假呦,我俩已经退伍了!!来深圳投靠亲戚,开个小店,跑货,挣钱了嘛……”
    “我俩借钱买了一辆小面包,亮子在门外卸货呢,让老子全权代表他,给你们报个平安撒!”
    孟小北赞道:“你两个好厉害嘛,恭祝亮哥和虎哥生意顺利,平平安安,早日发财!”
    罗小虎笑不正经:“小兄弟们好好学习,大学毕业都要成才呦!……下回来深圳你们一定呼我,老子带你们玩儿……”
    这也是罗小虎与方成亮往他们宿舍打过的唯一一通电话。隔着大半个中国,山高水远,孟小北想,那俩人应该一直在深圳,待了许多年,创业和生活辛苦,却也很快乐吧。人生中无数个萍水相逢,很多人都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擦肩而过就不再重逢,却在脑海里留下难忘的青春印迹,浪漫情怀。
    ……大学期间,少棠就去过美院一回,还是因为某一次校庆活动,学校有文艺演出和画展,少棠在百忙之中抽空赏个光。
    少棠往他们宿舍楼道里一露面,迅速引发交通不畅,粉丝围观!
    王宇辉披散着半长的头发,端洗脚盆从水房出来,瞧见少棠,十分夸张地往后一仰,做撅倒状!
    王宇辉一手端盆,指着少棠:“嗳林硕林硕、王涛、海波你们快出来!……这不是孟小北画的那个谁吗,‘赛大卫’啊!!”
    楼道里每间宿舍都探出若干个脑袋,张望,对少棠打招呼:“大卫你好!叔叔好叔叔好,欢迎造访我们89级男生宿舍……”
    少棠多大人了,在外面见世面可多了,一听就明白大概是咋回事。
    少棠当时还是压得住范儿的,抖着长裤裤脚,在无数视线交错下绷着脸穿过长长的楼道,据学生们事后评价,走得跟男模似的,夏天衣服薄,透视效果好,身材每一块骨骼肌肉显露出的比例都帅爆了。其实少棠耳垂都在微微发红,极力抿着嘴角,终于走到儿子宿舍门口,一头钻进去。
    小北宿舍,几个大男孩客气激动地起身,夹道相迎,给少棠倒茶让座,切西瓜吃。有人盯着少棠的脸型鼻梁两眼都射出绿光,像欣赏石膏雕塑,手痒,立刻就回身想要端起画夹,来一张大头素描。
    孟小北在屋中央左右一指:“嗳,嗳!我干爹不能随便画,这是我的独家专用模特,能让你们画着玩儿的么?”
    王宇辉道:“以前没见活人,今天终于领略风采,以后素描课大卫小卫的头像老子都看不上眼了。”
    臭儿子是年级风云人物,专业成绩高中一甲探花招进来,很多人都知道。孟小北艺考时那幅素描作品,后来被选作考试优秀范本,挂在学院展厅。于是所有人都看过了。这画,与画中模特,就一起出名儿了。
    傍晚橘色的夕阳照在大书桌上,在脸上打出漂亮光影。少棠也不客气,拿了一牙西瓜吃。一声不吭默默嚼西瓜的样子,就是一幅画。
    刘海波说:“叔叔,我们都久仰您大名。我们班女生,给孟小北当初那幅艺考作品就起名叫《赛大卫侧面坐姿夹烟全身像》!”
    少棠一乐:“赛大卫什么的,就别提了,我只听说过姜大卫。”
    林硕正经地说:“孟小北原来你没有瞎画,你干爸爸,嘴唇上真有一颗痣。”
    孟小北得意:“当然有,我是写实派的。”
    王宇辉嚎叫:“这还叫赛大卫?……这是赛梦露啊!!!”
    少棠绷住脸,姿态沉着稳重,往孟小北床边端然一坐,也不扭扭捏捏,很大方地拉开架势:“想画就画,上手都快点儿,我坐不住啊,不能坐太久,老是想动。”
    睡上铺的林硕,这时拉开小北床铺的帷子,少棠扭头一看,小北床里满墙贴的,尽是以他为原型各种表情姿势的素描和速写,生动,酷肖,仿佛满墙,满眼,晃动的都是他的影子……少棠就来过这一回,以后再也不好意思来学校里逛,心里却是有滋有味儿的。心被一片温暖的海水吞没,从未有过的平静、安稳。
    少棠参观他们校庆日美术展厅的落成典礼。展出画作里,有小北的两幅素描作品。
    少棠一看就皱眉了,大庭广众人山人海的,不好意思看,可是又忍不住掉头回来琢磨,咬着嘴唇。
    孟小北在背后,悄悄用下巴蹭少棠肩膀:“看女人呢?”
    少棠顿时不爽,反问:“老子就看了两眼,你画的时候看了多久?”
    孟小北说:“画了三个多小时吧。”
    少棠:“就这么没穿衣服画的?还是你当时把她想象成这样?”
    孟小北:“就是这样的,人体写生么!一间大教室里几十口子人呢,你别想歪。”
    少棠说:“老子不是不懂艺术,我知道你们都画人体写生。”
    孟小北哄道:“都五十多岁大妈了,绝对没有你好看!我们这儿就招不到年轻模特,都是郊区来的老头老太太,你放两百八十个心吧!”
    少棠哼道:“下回甭画别人,你来画我啊,我不让你画?”
    少棠不冷不热来这么一句,扭头傲气地走了。孟小北一看,哎呦,还小心眼不高兴呢!
    少棠从学校出来,走出胡同口,站在大街上,迎风抽烟,这时才一摸胸口,从上衣兜里摸出戒指,重新戴回手上。
    孟小北迟钝,这时才发现:“哦,你刚才给摘掉啦……”
    少棠:“嗯。”
    不用解释。
    半晌,孟小北说:“我不怕被人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棠道:“等你大学毕业再说这话。现在不行,你是大学生,学校对你还是有生杀大权。”
    少棠心里想得很明白,儿子一天一天大了,他不会无限期拖下去那样好像他一个大老爷们占儿子的便宜。该办的事情,他迟早要解决,该他必须面对的暴风骤雨,一切可能的苛责非难,他不会让孟小北替他承受。无论未来几年发生什么,他都要保护儿子不受伤害。
    第八十章恋爱季节
    孟小北想画不穿衣服的少棠,他不是没有条件画,而是画出来他还舍不得拿给外人看。
    不是少棠不给他画,而是少棠那几年很忙。刚调入大厦,替公司办事,三十小几岁,正是一个男人体力精力与处事经验达到完美结合的年龄,这时不拼事业,更待何时,
    少棠经常是在孟小北还在学校上课时,突然回家了,累得不能动,衣服都懒得脱掉,将自己掷到床上,仰着,呼呼睡一下午。
    睡起了才懒洋洋地从屋里晃出来,洗澡,换衣服,然后又出门谈事了,都等不到儿子周末回来相聚。
    有人呼他。少棠低头一看,呼机上显示:【我结婚了,不祝贺一句吗!】
    号码不认识,少棠一头雾水,谁啊,谁结婚了?
    他出门,将车开进大厦停车场,旁边车位停了一辆很炫的红色三菱越野,让他多看了好几眼。满大街都是桑塔纳捷达富康这“老三样”的年代,能倒腾来一辆进口三菱在大街上晃悠,很扎眼的。
    少棠迈步进入大厅,旁边咖啡座里蹿出来一道黑影,阿猫阿狗见肉骨头扑上来似的,蹿着,一把重重拍了他肩膀:“嗳!看见咱没有?”
    少棠蹙眉,等着对方“哗啦啦”一摘墨镜,一抖肩膀,才认出来:“呵,段——红宇。”
    段少爷除了脑门上微微显出几道横条皱纹,还是老样子,一笑嘴歪,在广东师傅开的发廊里,烫了个南方阔佬时兴的短卷发,透着嘚瑟的土潮,手里夹一根雪茄。
    少棠面无表情,特稳,微一点头:“门外那小红车,看着像女士开的,是你车吧?”
    段红宇嘿嘿一乐:“干嘛啊少棠,别女士开的啊,好车!”
    少棠:“有事?”
    段红宇:“可不有事么,我这一年给你打那么多趟电话,也找不见你。”
    少棠懒得理:“不好意思,换单位换办公室了。”
    段红宇从西装口袋里抖出一张红色信封,连带他的名片,抖给少棠,嘴角笑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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