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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忠正等她这一句,忙不迭将方才之事告知与她,更拍了一下大腿:“若华姑娘,你说说,太妃娘娘这是怎么了?硬挺着不回宫,不是撅了皇上与太后娘娘的面子么?这要我回去,怎么回皇上的话啊?”
    苏若华却冲他浅浅一笑,说道:“李公公,这件事我可爱莫能助了。娘娘还等着我剥果仁儿,先去了。您老人家,慢慢想法子吧。”言罢,竟是抬步要走。
    李忠顿时急了,也忘了什么忌讳,急忙扯住她:“若华姑娘,你可不能就这样撂手不管啊!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你就忍心看我回了宫挨板子去?”
    苏若华更是讶异:“李公公,您真是太高抬我了。娘娘的心意,岂是我小小一个宫女能动摇的?您在御前服侍,皇上做了什么打算,您能给说改了么?”
    李忠哪里听得进这个,正欲说些什么,忽又笑了:“若华姑娘,你就别逗我老人家玩闹了。你在太妃娘娘跟前什么地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我透句话,太妃娘娘到底因为什么不肯回宫?我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苏若华踟蹰了片刻,方轻轻说道:“娘娘觉着,宫里不清净。”
    李忠听了这话,正在心里琢磨,忽见苏若华就要进屋去了,忙追上两歩,低声笑道:“若华姑娘,还有一件事我适才忘了讲,该给您道个喜啦。”
    苏若华心头猛地一震,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问道:“平白无故,不年不节,道什么喜?”
    李忠笑嘻嘻道:“这宫里的宫女儿们的喜事,还能有什么?你放心,皇上心里始终惦记着你呢。将来啊,早早晚晚,您也是位娘娘。若华姑娘,您倒是多劝着点太妃娘娘。这早点回宫,对您也有好处不是?这快晌午了,我还赶着回宫,就先走了。”说完,便匆匆走了。
    苏若华却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回过神来,五味杂陈的迈步走进屋中。
    李忠那番话虽是谄媚奉承之言,但他毕竟是伺候了两朝皇帝的人,绝不会干什么捕风捉影的事。
    那么,皇帝他当真……
    苏若华只觉得脸颊上有些烧烫,强压了心事,走到太妃跟前,微笑道:“娘娘。”
    恭懿太妃瞅了她一眼,问道:“如何?”
    苏若华笑道:“李公公问了,且毫无察觉。”
    恭懿太妃微微点头,又沉默不语。
    苏若华乖觉,主子不言语,她也不会插嘴插舌。
    片刻,太妃出声道:“华儿,事情有些怪。适才李忠来说,回宫这事,不单是皇帝的意思,连太后也点了头。她能有这般好心,能答允了我回宫?”
    苏若华闻听此讯,心中便仔细揣摩了一番,说道:“娘娘,这倒是好事。”
    太妃不由睁大了眼眸:“好事?那赵氏可是个毒妇,当初在宫里,谁敢与她争锋,下场便只有一个死字!我可还记得,当初那个孟婕妤只因被皇上多宠幸了几宿,言语之中对她略有不敬,夜里便不明不白的吊死了。她下了懿旨,说是孟氏羞愧自缢,谁信呢!我私下问了与她验尸的嬷嬷,那孟氏脖颈上的勒痕绝非是上吊而成,倒像是被人用绳索勒的。这事儿还能是谁做的?!然而先帝不肯追究,也就不了了之。如此狠毒之人,怎会忽然这般大方了?”
    苏若华微笑道:“娘娘说的是,娘娘既对太后的性情了如指掌,便该明白太后是个杀伐果断之人。还是奴才之前说的,倘或太后当真容不下娘娘,一早就动手了,怎会拖延至今,又要把娘娘接回宫去?娘娘众目睽睽之下回了宫,却转眼就出事了,这不是徒留人话柄么?她已是太后,何至于此。再则说来,当初娘娘愿退一步,离宫来了这甜水庵,太后便已收手,更不会三年后再容不下娘娘了。”
    恭懿太妃细细思忖了一番,心境略平和了些,说道:“你这话倒是在理,那……她当真会有如此好心?”
    苏若华摇了摇头:“娘娘细想,详解娘娘回宫的是皇上,前回皇上过来同娘娘说起此事,可有提过太后的意思?”
    恭懿太妃说道:“这倒不曾。”
    苏若华颔首道:“这就是了,必然是皇上回宫之后,同太后提起的。太后心里到底怎么想,奴才不知。但她能点头,必然是听了皇上的言语。这也就是说,如今宫中,皇上已能跟太后分庭抗礼了。”说着,她微微一笑:“娘娘,这不是好事么?”
    太妃听了她这话,心头忽的好似被人点了一盏灯,顿时亮堂起来。
    她笑盈盈道:“不错,该是如此。太后既有掣肘,我便不怕了。”
    苏若华却在一边出起了神,陆旻的进境着实令她吃惊。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虽说自己也知他有志向抱负,但他到底是个背后空空、被人硬提上去的皇帝。
    “若华?”
    太妃这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苏若华连忙笑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太妃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还用得着硬拗着不回宫么?”
    苏若华微一沉吟,抬眸看向太妃,缓缓说道:“倘或娘娘信得过奴才,奴才愿为娘娘投石问路。”
    太妃微微皱眉:“投石问路?你是说……”
    苏若华点头:“娘娘大可以谢皇上探问的名义,派奴才回宫一趟,以来试探各方态度。”
    太妃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成,我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宫里局势并不明朗,我不在跟前,你独个儿回宫,若有人刁难,连个能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要去,打发容桂去一趟也罢了。”
    苏若华浅浅一笑:“奴才多谢娘娘厚爱,但此去是为了探明局势,打探消息,派容桂去,怕是不行。”
    太妃听着,点头叹息道:“这话倒是不错,可恨如今落到这个田地。若是殷红芳草她们都还在,断断不至无人可用。话又说回来,她们却不如你忠心,大难临头各自飞,都自谋出路去了。临到头来,也只有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以往倒是我不好,少疼了你了。”
    苏若华听她话语伤感,忙开解道:“娘娘切莫如此说,人各有志。娘娘待奴才一向恩义深厚,奴才自然忠于娘娘。”
    太妃口中的殷红与芳草,都是昔年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同苏若华一个地位。
    因苏若华是林才人手底下过去的,相较而言,太妃与那两个还更亲厚些。
    当年先帝驾崩,太妃有意出宫,见她们心中都有些不大愿意,便索性放了她们自谋出路,唯有苏若华跟了她出来,直到如今。
    当下,主仆二人议定了此事。
    体顺堂中,陆旻神色清冷,剑眉微挑,问道:“你说什么?太妃竟不肯回来?”
    李忠擦着额上的汗,心底不住念叨:太妃娘娘、若华姑娘,您二位可把我坑惨了。嘴上回话:“皇上,奴才已将皇上您的心意都跟太妃娘娘说了,娘娘说好意她心领了,只是劳师动众的,怕惹人闲话,就不回来了。待到了寿诞那一天,宫里送碗寿面去,也就是了。”
    陆旻眸子微眯,淡淡问道:“这当真是太妃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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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皇帝的问话,令李忠怔了一下。
    他顿了顿,回道:“皇上,这都是太妃娘娘亲口对奴才说的。”说完这一句,他又低声道:“倒是奴才出来时遇见太妃身边的若华姑娘,她私下告诉奴才,娘娘是忧心宫里不清净。”
    陆旻闻言,沉默不语,片刻他却忽的笑了一声,清隽的面容如同冰湖乍融。
    他低低自语了一句:“还是这样狡诈。”
    李忠在下头,听得有些不清不楚,倒疑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只听皇帝又问道:“近来,霍长庚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李忠倒有预备,忙回道:“回皇上,奴才走前特特去问了。霍大人说前几日夜里,曾有人夜探甜水庵,被他惊走。但因并未出事,霍大人并不敢来打扰皇上。”
    陆旻听闻此事,面色微微一冷,轻轻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打甜水庵的主意!”
    李忠顿时一凛,收了满脸笑意,低头听命。
    片刻,但听陆旻道:“绕个弯子,将此事散播在宫中。此外,你亲自去一趟寿康宫,禀告太后——若钟铜上差事办的好,这内侍省总管的位子就让他顶了。”
    李忠心头一震,连忙应命,又看皇帝再无吩咐,便退了出去。
    踏出门外,迎面一阵冷风吹的他几乎打了个寒战。他伸手一拭,竟是出了一脸一头的冷汗。
    李忠顿了顿足,这倒霉差事怎么全落他头上了?
    然而主子有命,奴才从命,除了奉命行事还能如何?
    李忠叫来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将这消息散了出去。
    宫里人多嘴杂,这种蓄意散播的消息,自是传的极快。
    眨眼的功夫,就送到了寿康宫中。
    寿康宫西暖阁中,赵太后几乎勃然大怒:“她竟然还敢拿乔!这算是威胁谁?!她不回来也罢,哀家看她老死在那尼姑庵里!”
    这一声呵斥,将屋中地下所有服侍的人吓了一跳,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屋前屋后连声咳嗽也不闻。
    朱蕊瞧着太后的脸色,低声道:“谁说不是呢,明明太后娘娘宽大为怀,特特赦免了她,准她回宫养老,她却偏不识抬举。娘娘,依着奴才之见,这等不识好歹之人,不如放她在外自生自灭也罢。您却不要动气,伤了身子,不值当的。”
    赵太后兀自余怒未消,斥道:“原本,哀家还当真不愿让她回来,到底彼此不对付了这么多年,猛地回来了,在宫里住着,心里头怎么都觉得别扭。但是皇帝总是惦记着她,一年四时八节不消说,就是每月的份例晚了一日也要过问,好吃好喝的供养了三年,如今还要把她接回来。哀家虽有些不高兴,但看皇上有这份孝心,哀家成全了他也罢。不成想,她倒摆起谱来了!她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还当她是先帝的慧妃么!她这是想,想要哀家去求她,亲自去将她接回来,做她的青天白日梦!”
    朱蕊瞅着太后手边的茶碗没了热气儿,便自作主张重换了一碗六安茶上来,说道:“娘娘,这太妃素来惯于作态。当年先帝在世,她便没少这般撒娇讨宠,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先帝已不在了,谁还吃她那一套呢?娘娘大可不必为此动气。只是,奴才有句话想问娘娘。娘娘准她回宫,是打算厚待她了么?”
    赵太后并未答话,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昨日,哀家已说过了。”
    朱蕊忙陪笑道:“奴才哪里敢指摘娘娘行事,但只一点,这太妃当初可是抚养过皇帝的。如今皇上定要将她接回来,不怕她心中又有了指望,回来跟娘娘作对么?”
    赵太后听了这话,却不由笑了出来,笑音里既有讽刺,更满是自负。
    待笑罢,她方说道:“作对?她指着什么同哀家作对?她不过是希图着能回宫,求着哀家给她拨个院子,颐养天年罢了。再要别的?哀家才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是当朝的太后!余下的人,只能跪在哀家的脚边,看哀家的脸色!眼下她这般作态,大约是想叫哀家高看她一眼,也是叫阖宫上下敬她这个太妃娘娘。哼,不必理她,哀家倒要瞧瞧,她能犟到几时!”
    朱蕊说道:“娘娘说的是,太妃当真痴心妄想。但奴才却担心,皇上……”
    赵太后面色微冷,长吁了口气:“皇帝的心思,哀家岂能不知?”说到此处,她细眉一挑,冷笑道:“他以为,弄回来这么一个老太妃,这后宫里就有了辖制哀家的人?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朱蕊心头忽的一惊,陪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呢,皇上对娘娘可一向是十分敬重的。”
    皇帝到底不是太后所出,当年又是太后硬拉到自己身侧的,他二人如若不和,那可实在是宫里的大忌讳。
    赵太后轻轻斥道:“哀家瞧着,他的翅膀是硬了。”
    朱蕊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太后娘娘,此事如何处置?”
    赵太后淡淡说道:“放着,不用理他。恭懿太妃不回来也罢,难道愁的是哀家么?”
    话音才落,外头便报传:“李忠求见太后娘娘。”
    赵太后心里忖度着,皇帝这会儿派身边人过来,不知又有何话说了,便点头准见。
    片刻,但见李忠入内,先向太后行了礼,便道:“太后娘娘,传皇上的口谕,内侍省总管一职,暂由副总管钟铜上代领。皇上说,若他办差办的好,这职务便也由他顶了。”
    赵太后压着满腹怒气,责问道:“哀家倒还没顾得上问,好端端的,为何撤了吴德来?!”
    李忠皮着脸笑道:“皇上说,太后娘娘这里竟出了不堪用的宫女,吴德来责无旁贷,自然要撤职查办。”
    赵太后的声量陡然提了上去:“哀家说了,此事哀家不放在心上,叫皇帝不必小题大做,迁怒旁人!”
    李忠又笑道:“太后娘娘,皇上也交代了,太后娘娘一向宽仁,但整肃宫闱不能大意。倘或都这么纵容下去,只怕就要出欺主的刁奴了。”
    赵太后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想以此为饵,诱陆旻上钩的,结果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忠见太后并无别话,便道:“太后娘娘若无吩咐,那奴才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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