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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贵妃看向余下的嫔妃, 清了清喉咙, 正想说些什么,这几人却纷纷起身告退。
    赵贵妃气的双眼圆瞪, 这是什么意思!
    苏若华在这儿时, 她们就能陪着她说笑,换做自己她们一个个脚底抹油!
    哼,走就走好了,好似谁稀罕她们似的!
    赵软儿的确不怎么稀罕那些嫔妃来陪她, 然而有人在一边拍马屁,那还是不一样的。何况,这些人适才还在奉承苏若华, 轮到自己她们就跑了,这不是不给她这个贵妃娘娘面子么?
    红珠一面扶着贵妃坐了,火上浇油道:“娘娘, 王昭仪、邓充媛、李婕妤当真不识抬举, 贵妃娘娘好心留她们一起说话,她们倒是走了。可见,这些人一心都站在贤妃那边,只想抱贤妃的大腿呢。”
    赵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她们瞎了眼,随她们去吧, 本宫也看不上她们。本宫倒要瞧瞧,她们跟着那个宫女出身的苏若华,能得些什么好处!”
    红珠倒了一碗冰镇梅汤,双手送了过去,满面堆笑道:“娘娘啊,话不是这样讲。您虽宽容大度,可这宫里的人却都是一双势力狗眼,瞧着娘娘性软儿,越发要欺负娘娘了。如今皇上待娘娘正好,有身孕只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忌惮那贤妃。娘娘想要在这亭子乘凉,那贤妃起初不愿,后来不也乖乖让出来了么?”
    吟霜在旁斥道:“小蹄子,你少说两句吧,一天到晚的挑唆娘娘,你到底安什么心?明儿我闲了,必定好生收拾你。”
    赵贵妃抬起一只手,言道:“吟霜,你且不要训斥她,红珠也是为着本宫着想。”说着,看向红珠,问道:“你说的也有理,本宫是得端出贵妃的架势来,免得日后本宫当上了皇后,六宫不服管束。你可记得那几人的名字么?”
    红珠连连点头,说了那几人的名姓位分。
    赵贵妃眯细了眼眸,微微一笑:“她们既有余裕奉承贤妃,想必宫中的用度还是宽裕。皇上下令后宫节俭,本宫自得遵从。打发个人去内侍省知会一声,让内侍省自明儿起,将这她们几个的用度再裁减一半。”
    红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连忙一口答应,抿嘴一笑,扭身亲自去传话。
    吟霜劝道:“娘娘,自缩减用度至今,六宫的日子已是捉襟见肘了,再裁下去,只怕要激起众怒啊。”
    赵贵妃笑道:“这有什么,本宫也是奉旨行事。她们不满,有本事找皇上闹去啊。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还跟贤妃混在一起,就是这个下场!”
    吟霜见她如此刚愎自用,也是无可奈何,连连摇头叹息。
    当初,她陪贵妃入宫,赵家重托了她,要她好生辅佐贵妃。可贵妃这个性情,她怕是辅佐不了了。
    苏若华乘了步辇回宫,露珠随侍在侧,埋怨道:“这赵贵妃,当真是跋扈至极。明明是娘娘先在那儿乘凉,她来了就要把娘娘敢走。也是娘娘好性子,不肯与她一般见识罢了。不然就到皇上跟前去,请皇上来评评理好了!”
    露珠不明白这底下的事情,她只看见了苏若华身怀有孕,被皇上冷落,又被赵贵妃挤兑,心中很是为她的主子抱不平。
    之前好的如胶似漆,恨不得为娘娘摘星星摘月亮,怎么忽然之间就冷落了娘娘?还把那个人见人憎的赵贵妃给捧了起来?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苏若华听着她这些言语,笑而不答。
    她知道如今自己身边这几个大宫女对皇帝都颇有不满,然而这里面的道理,她无法向她们分说明白,只是她清楚陆旻的心思就够了。
    彩仗行至半途,苏若华在步辇之上,忽遥遥看见一人,身着甲胄,立在道边。
    乍见此人,她猛然一阵惊喜,当即吩咐停下,微笑道:“霍大人,这是凯旋而归了?”
    那人,正是前往蒙古清叛的霍长庚。
    大约半年不见,霍长庚原本麦色的肌肤越发的黝黑且粗糙起来,人却比之往日更加的精健干练,就如一只在草原上翱翔过的雄鹰,浑身上下散发着悍将的气魄与韵味。
    霍长庚也一早就看见了她。
    才回京城,他便已听到了许多传闻,皇帝如何宠爱贤妃,宫女苏氏平步青云,摇身一变就成了贤妃娘娘,贤妃所怀龙胎乃是大周的福星云云。
    此事,原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若华是皇帝的近侍,容貌性情在女人之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出挑。皇帝对她的心思,他也明白,她受宠封妃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今日看见她身着妃子的服饰,被彩仗簇拥着,他还是心口猛地一紧。
    他早该想到的,她就像草原夜空上的星子,只能遥望,不能触及。
    原本,他还有所打算,然而看见她身怀六甲的肚子,所有的念头都尽数熄灭了。
    再没有什么,比看见心仪的女人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更能让人绝望。
    霍长庚伏地下拜,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节,言道:“臣见过贤妃娘娘。”
    苏若华瞧见他,便知道这是大军班师回朝了,想到自己的家人也在赦免之列,不知是否随着大军一道回来了,便有心问问,这方叫住了他。
    还未开口,霍长庚便已知晓她心中惦念,抢先说道:“贤妃娘娘放心,您阖家上下平安,已随军归来,如今安置在京中一处老宅里。”
    苏若华闻听此讯,心头漫过一阵狂喜,一时里竟不知说什么为好。
    霍长庚言道:“臣还要向皇上禀告军务,请先告退。”
    苏若华微笑道:“霍将军正事要紧,本宫唐突了。”
    两人别过,彩仗方才再度上路。
    芳年回首看了那霍长庚一眼,却见霍长庚也正凝望着贤妃的彩仗出神,见她看来,方才回身匆匆走了。
    芳年觉得有些怪异,不由抬头看了步辇之上的苏若华一眼,心中暗道:不知主子有无察觉。
    回了翊坤宫,苏若华进寝殿换了家常衣裳,便向几人笑道:“原来本宫的母家已经迁回了京城,本宫竟一无所知呢,他们也不知往宫里送个信儿,还是从霍大人口中得知此事。”
    春桃收了衣裳,笑道:“娘娘,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无谕无诏,老爷夫人怎么往宫里传消息呢?再说,他们离京那么多年,乍然回来,也没个门路啊。”
    苏若华在炕边坐了,一时笑一时又是叹息:“本宫都欢喜糊涂了,把这些事都忘了。本宫与家人分离,也有十多年了。如今若是再相见,也不知爹娘、兄姐还认不认得本宫。他们走那年,本宫才这么高呢。”说着,她将手在空中一比,鼻子却忽的酸了,两眼微红,便不言语了,只恐一开口,就掉下泪来。
    春桃看出来,走上前低声劝慰道:“娘娘,好歹如今老爷夫人也回京来了,凭娘娘的位分,一月也能见个两三次,这天伦团聚有的是时候。往后啊,说不准娘娘生下小皇子之后,皇上还准娘娘回府省亲呢?娘娘快不要哭,仔细伤了眼睛。”
    苏若华笑着点头:“你说的是,往后的日子,多如柳叶儿呢。”
    芳年走来,在一旁垂手侍立,说了一句:“娘娘,廊下的鸟雀有些吵,奴才吩咐人把鸟笼子送到园子里去了,不怕扰了娘娘清晨安眠。”
    苏若华听了这一句,便晓得她有话说,遂打发了其余几人出去,因问她道:“什么事?”
    芳年回道:“娘娘,奴才斗胆问一句,您同那位霍大人,可是旧相识?”
    苏若华有些疑惑,说道:“不过数面之缘,昔日本宫还是御前宫女时,皇上招他进宫议事,所以见过几次。”至于她之前与霍长庚往来之事,说来无益,便都带了过去。
    芳年便道:“娘娘,请恕奴才无礼。奴才适才看霍大人……看娘娘您的眼神有些……过于暧昧。”
    苏若华秀眉轻皱,看着芳年一字不发。
    芳年连忙跪了,说道:“娘娘,奴才不是在胡言乱语,败坏娘娘清誉。只是,霍大人实在有些不对劲。娘娘起驾之后,奴才瞧见,他望着娘娘的步辇一动不动,看见奴才看他,这才走了。宫里人多口杂,倘或传出去些什么,怕是对娘娘极为不利。”
    芳年的顾虑,不无道理。
    世道便是如此不公,哪怕这个女人什么也没做,人也往往会责怪她不守妇道——不然,这男人为何偏偏黏上你,不去找别人?
    苏若华轻轻吁了口气,说道:“你且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
    芳年讷讷答应,从地下起身。
    苏若华轻轻说道:“你是本宫身边最得用的宫女,你的心思最细腻,看事情也最细致,想的也更周密长远,本宫相信你所言。”
    芳年心中顿时一阵感动。
    苏若华又道:“其实本宫同他也没什么道理,不过是旧日见过几面,知晓他要去蒙古平叛,托他打听过家人罢了。他是外臣,且一走半年,本宫深居后宫,谁也见不着,什么事也没有。”
    芳年却忧虑道:“娘娘,奴才自然相信娘娘的品性,然而就怕有小人兴风作浪。赵贵妃那起子人,正一门心思抓娘娘的错处儿呢。皇上现下待赵贵妃甚好,怕她拨弄唇舌。”
    苏若华咬唇不语,半日沉吟道:“嘴长在外人身上,她要去说,难道本宫要去缝住她的嘴么?不必理会,皇上若来责问,本宫自有话说。”
    芳年听她如此说,心中虽七上八下,但也知晓并无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只得点头应下。
    苏若华放下此事,又想起家人,说道:“京中那处老宅,该是细柳巷子里那间了。昔年抄家时,这宅子因是寄在一位远亲名下,所以不曾被朝廷抄没了去。待会儿,你同露珠到库房,包上些料子,再替本宫封二百两银子,使人送过去。”言至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也怪本宫没用,爹娘哥哥姐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必定吃了许多苦。一朝回来,除了这些东西,本宫竟再也做不了什么。”
    芳年听她口吻如此自苦,也替她难过,说道:“娘娘不必如此,娘娘如今身份尊贵,将来再有了孩子,就越发不同了。往后,娘娘想要照拂母家,多的是机会呢。”说着,她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娘娘,何不向皇上提一句,准许夫人大小姐进宫探视?这也是有先例的,不算违制。”
    苏若华听着,心中微微一动,但又摇头道:“不可,本宫的母家是蒙皇上大赦方能回京,这已算是法外施恩了。倘或本宫再去求皇上,准许母亲和姐姐进宫,难免有得寸进尺、恃宠生娇之嫌。再则,宫中的规矩,五品以上命妇方能入宫觐见后妃。父亲被罢官撤职,母亲的诰命自然也没了,姐姐更是白身,入宫是不大方便的。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不能授人以柄。”
    芳年有些不忍,说道:“娘娘这般克制,也是难得一见了。往年,就是有贤德称号的淑妃,也总有倚真身份行事的时候呢,更不要提贵妃了。娘娘分明跟她们都不一样,却要这般节制,皇上又不来看娘娘。”
    苏若华笑了一下,说道:“来日方长。”
    当下,芳年更不多言,出去叫了露珠,到仓库之中找布料,封银子。
    苏若华在屋中静静的坐着,看着日光透过窗棂子,在地下洒下一片光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想笑,鼻子却酸了起来。
    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父母兄姐也回到了身边,她也算是即将圆满吧?
    陆旻听了霍长庚的奏报,龙心大悦,在养心殿为霍长庚大摆庆功宴。
    今岁艰难,国库空虚,皇帝削减了一切用度,连端午节也没有宴请王公贵族,不过是在宫中吃了一顿有粽子的家常便饭也就罢了。
    因此,这顿宴席变得尤为难得,且不同起来。
    宴席之上,一众宗亲大臣目睹着皇帝亲自为霍长庚把盏,并称其为镇守江山的股肱之臣。
    霍长庚倒也不推举,举杯一饮而尽。
    群臣眼看此景,纷纷揣测,这朝中的风向多半是要变了。
    第一百零八章
    芳年与露珠依照苏若华的吩咐, 在库房选了五匹宝蓝色绸缎、五匹紫金妆花纱、两匹水红色织金暗花罗、两匹玄鹅缭绫,另封了些人参、首乌等补品,一起拿到前面给贤妃过目。
    苏若华看了, 说道:“这宝蓝色倒是男人的颜色, 但父亲有了年岁,穿这样的缎子未免过于鲜艳了些, 还是再添上两匹藏蓝色的缎子、两匹松叶绿的松江布罢。同理, 这些纱罗缭绫,给姐姐穿也罢了,母亲实在有些不合适。本宫记得,库里还有两匹松花色如意云纹的缎子, 两匹蜜合色福禄寿字宫缎,去取来。”
    芳年听着,忙道:“都是奴才们考虑不周, 奴才这就去。”
    语毕,便往库房取了贤妃所说的布料过来。
    苏若华看过缎子,颔首言道:“都包起来罢。再想想, 还有什么能拿过去的。爹娘才回来, 必定诸事不便,吃的用的,还有什么能送过去。”
    露珠一面包缎子,一面说道:“娘娘,您都封了二百两银子了,还有这么多布匹绸缎, 也尽够老爷夫人用上好一阵子了。皇上要后宫节俭用度,娘娘不似赵贵妃,有母家补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每月的份例罢了。娘娘调度有方,咱们翊坤宫还宽裕些,但到底也是有限。就这么几匹布料,也还是端午节的时候,内侍省送来的份例。娘娘封妃以来,统共也没做两身衣裳,这些布料就都送回去了。”
    苏若华看着她,微笑道:“本宫的家人在内蒙这么多年一定受了许多苦,本宫只想多多弥补他们些,所有的也不过是这些东西罢了。”
    露珠却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娘娘,奴才忽然想起了,老爷夫人虽在老宅落了脚,但都这么多年了,这宅子必定年久失修。且老爷夫人远道而来,各种家什必定也不齐全,娘娘不若令造办处去修缮宅子,再送些实用的家具过去,不更好么?”
    苏若华笑了一下,说道:“你啊,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全没想过后面的事。才说了本宫的家人是蒙大赦才回京的,本宫又怀着身孕,这敏感时候,行事越低调越好,本宫倒大张旗鼓的派造办处的去修缮老宅?还从宫里送家什过去?这不是授人以柄么?”笑了两声,她倒颔首道:“不过,你说的这个主意很好,本宫倒没想到这一节。待会儿,再取一百两银子给刘金贵,让他拿了腰牌出宫,去京里请一家木工行修缮宅子,另打几样家具。”
    露珠吐了吐舌头,笑着应下去办差。
    一日无事,直至傍晚时分,刘金贵才赶回宫中。
    苏若华得闻,忙传了刘金贵过来打听家中消息。
    刘金贵下跪行礼之后,便起身退在一边回话道:“娘娘,老爷夫人并大少爷、大姑娘都在老宅里住下了。奴才瞧着,老爷夫人的身子都很是硬朗,大少爷与大姑娘也都精神。大伙听说了娘娘如今已是贤妃了,还有了身孕,都高兴坏了。夫人把奴才叫到内堂,问了许多关于娘娘的事情。奴才一一说了,夫人便说娘娘这些年独个儿在宫里必定吃了许多苦,说着竟就哭了起来,大姑娘在一旁劝了许久,放才劝住。”
    苏若华听着,既觉鼻酸,又感欣慰。
    这世上,除了陆旻,还有亲人惦记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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