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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承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跟你说什么了?庄老大,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庄翌晨猛地抬眼瞪他,压迫力极强,黎承睿毫不畏惧,坦然相应,半响,庄翌晨慢慢地勾起嘴角,点头说:“我明白了,今晚我只是过来探探你,黎sir因公负伤,作为熟人,不来一趟也不合礼数。”
    “谢谢庄老大给脸。”
    庄翌晨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黎sir客气了。”
    “好说。”黎承睿好整以暇地回他。
    庄翌晨漫不经心地说:“人也看过了,黎sir没事,我心甚慰,时间不早,我那要安排的事也都,走了,请早点休息。”
    “慢走,不送。”
    庄翌晨转身走了两步,回头说;“对了,虽然阿修的死不是席一桦那个混蛋做的,可他仍然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是小心点。”
    黎承睿一愣,随即点头说:“多谢。”
    庄翌晨边走边朝后随意挥挥手,姿态看上去倒是潇洒得多。似乎找到杀害郑明修的真凶,他也卸下肩头看不见的重担似的。黎承睿微眯双目,随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慢吞吞兜了一圈才回林翊的病房,那孩子还是没醒,他本欲继续逗留,可黄品锡和阿Sam过来后不由分说将他拉去做检查,重新绑好胸口的绷带,又被人塞回原有的病房。黎承睿正和黄品锡们交涉,病房突然拥进一堆人,一看居然是自家老妈老爸,大姐姐夫一堆人。黎承睿被家人团团围住,一个个又是唏嘘又是责骂,一时间热闹得他脑袋都嗡嗡作响。黎太太是个遇事爱哭啼的女人,一见到心爱的小儿子负伤就已经抱着他哭作一团,黎父不苟言笑,板着脸训了母子俩句,反过来被老婆揪着骂没良心,儿子都这样来只会教训人。俩公婆眼看要吵起来,黎大姐赶紧忙着劝架,这边带来的小外甥女见没大人陪她,撒娇着哭了起来。病房顿时嘈杂一片,黄品锡和阿Sam见识不对头,打过招呼后便悄悄溜走,一点义气也没有。就在黎承睿犹豫要不要按铃叫护士姑娘来吓吓自家老父母时,他的病房门再度被人砰的一下推开,周敏筠喘着气跑进来说:“不好了,阿头,大件事!”
    她这么一喊,房间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她。周敏筠迟疑了一下,说:“阿头,曾杰中在手术过程中突然内脏衰竭,现在人死了。”
    72、第72章
    曾杰中死在手术台上这件事,就如一场精彩的盛大演出,明明进展到□部分,却在观众期待有意犹未尽的收尾时戛然而止,幕布下垂,四下寂静,无声无息。曾经震惊全港的连环杀人案被侦破,重案组探员在又一个无辜者即将被害时冲进去解救人质,抓获凶手,其场面简直比好莱坞大片还火爆惊险。然而整件事却少了公正审判,凶手伏法的一幕,曾杰中居然死了,还不是死于警方击毙,而是死于大出血导致的脏器衰竭,这样的结果,不得不令兴奋的围观观众略感失望。
    但这个结果对警方来说却并不影响他们的庆功,随着案情大白后,各种之前被忽略的物证也随之被发现,甚至于曾杰中的照片上来报后,有程秀珠的好友过来指认,此人确为程秀珠当时的神秘男友Z。在警方的进一步努力下,陈子南生前所在的信义会组织也有证人作证,曾杰中曾经加入其中,并跟人打听过陈子南。警方搜查了曾杰中所在的诊所,在他的私人物品柜中找到伪造的威尔逊亲王医院清洁工证件,而正是在这家医院的顶层,吴博辉被抛尸。
    但这一切证据,都比不上林翊的个人证词。他苏醒后作证,曾杰中在他放学的路上拦截了他,趁他不备用乙醚弄昏了少年丢进自己的车子。等林翊醒来后,便发现自己置身一间陌生的祈祷室,他被五花大绑,嘴上还贴了封口胶。那间房间有个祭台,边上点有哀悼亡灵的蜡烛,蜡烛上方摆着他自杀的好友阿凌的照片。另一面墙上,则贴着本案相关人员的尸照,每个人死得都很惨,但他们的死就如战利品一样,曾杰中显然将此视为功勋,并沾沾自喜。
    林翊醒来后拼命挣扎,但他的挣扎落在曾杰中眼里显得毫无意义。据林翊回忆,曾杰中甚至用一种很惋惜很痛心的口吻历数他犯了贪婪、愚昧、□、不信神等大罪,他的灵魂已经被魔鬼玷污,为了挽救他,曾杰中决定给他驱魔。
    由于他的证词太过重要,因此警方等不到他出院,便到他病房中录口供。同去的除了重案组的警察外,新界北警署长官杨锦荣也到场旁听。黎承睿很不忍心让林翊回忆这些不堪的东西造成二次伤害,然而程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抢先一步过来好好安抚了小恋人一番。林太太作为林翊的合法监护人,担心儿子担心得要命,也坚决要求陪同在场,出于人道主义,杨锦荣同意了这个要求。于是整个病房在这天显得人头簇簇,分外拥挤。
    “他说了要给你驱魔?”黄品锡问,“你听清楚了吗,是驱魔,不是别的?”
    林翊垂下眼睑,轻轻地点点头说:“嗯,是驱魔。”
    “你知道,他为何觉得你灵魂不净吗?”黄品锡尽量放缓口吻,温和地问他,“毕竟在此之前,我听说他对你挺好。”
    林翊有些不明所指,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在场众人,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过分,这种逼人而来的单纯令在场的老警察都不由有些心软,黎承睿忍不住轻轻咳嗽,黄品锡忙看向一旁的周敏筠,作为在场唯一的女警察,周敏筠柔声补充说:“翊仔,你别怕,这个问题很重要,你放松点,好好回忆一下,为什么曾杰中会觉得你有罪呢?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林翊茫然地看向自己母亲,林太太忙搂紧了他的肩膀,无声安慰他,林翊又看向黎承睿,黎承睿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冲他幅度很轻地点点头。林翊轻轻皱眉,偏头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他骂我。”
    “骂你什么?”
    “他,他说,我很坏,我跟警察走在一起,他也骂睿哥,说睿哥是大罪人,地狱的门迟早要为他打开。”回忆令少年害怕,他垂下头,哑声说,“然后他就拿刀割我的手,流血了,很冷,也很疼,我好怕,我想求他,可是他不肯让我说话,也不肯放过我,他还是割……”
    “够了。”黎承睿断然说,“不要再问这个了,换个别的吧。”
    “可是……”黄品锡似乎想反对,但看到林翊跟母亲紧紧靠在一起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软了声音说,“好吧,翊仔,后来你又怎么被带到钟楼那呢?”
    林翊呆滞地说:“后来他撕开了我嘴上的胶带,命令我跟他一块念祷告,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我跟他说我可能要发病,他很不高兴。”
    “你发病了吗?”
    “嗯。”林翊点点头,说,“他有给我药吸,因为仪式还没完,我不能先死。可是我吸了药也没办法起身,他更生气了,上来架着我弄上了钟楼。”
    “然后呢?”
    “上了钟楼,他把我吊起来,念了好长的祷文,然后继续割我的脚,我当时很冷,也很疼,想睡,虽然他拿冷水泼我,可是我还是睡了。”
    “实情是他昏过去了,下面的事我们都知道。”黎承睿下了结论,转头对杨锦荣说,“长官,翊仔说的那间房,就在圣彼得青山堂底层,我们已经搜过了,里面确实有翊仔说的那些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有死者的一撮头发,这些都是曾杰中审判别人留下的证据。”
    杨锦荣点点头说:“好好把报告写了,明天交上后再放大假。”
    “是。”黎承睿恭敬地行了个礼。
    杨锦荣带了笑站起来说:“那我们出去,不要打扰病人,林太太,翊仔,这次多得你们的协助才顺利破案,我代表警方谢谢你们。”
    林太太心疼地搂住儿子说:“我要多谢你们及时把我儿子救回来才是真的。”
    “哪里。”杨锦荣笑容可掬地又说了两句客套话,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手下这帮年轻人,清清嗓子说,“这次辛苦大家了,晚上吃饭唱歌算我的,其他的,等我把报告交给上头再说,放心吧,到时候论功行赏,人人有份。”
    众人欢呼一声,簇拥着杨锦荣走出病房。黎承睿留在最后,冲林翊温柔地笑着,他碍着林太太在场,不好做出多余的动作,只能这样眷恋地看看林翊。林翊从母亲肩膀上抬头,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可漂亮的眼睛里却满溢着依赖和不舍。
    黎承睿看得心里发软,他没话找话地说:“翊仔,你好好休息,想要什么跟我说,功课也不用担心,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再想,啊?”
    林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林太太却笑了,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发说:“看你睿哥对你多好,这次多亏了他救你一命,你以后要好好报答人家,知不知道?”
    林翊很痛快地点点头,黎承睿忙说:“林太太,你说这些就见外了,别说这是我该做的工作,就算不是,翊仔我也不会看着他出事不管啊。”
    林太太感激地红了眼圈哽咽说:“黎sir你别说了,大恩大德,我都不懂说什么才合适。翊仔以前就总是麻烦你,现在还多亏你救命,我这个做人家阿妈的,反而一点用都没有……”
    “妈咪……”林翊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他似乎想安慰母亲,可又笨拙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又软软喊了一声,“妈咪……”
    “好了,知道你乖了。”林太太拍拍他的脸,心疼说,“住几天医院都瘦了,想吃什么?妈咪回去给你做。”
    “想喝糖水。”林翊小声说,“吃药嘴里都没味了。”
    “我去煲啊,”林太太笑着说,“给你做林师奶独家配料糖水,我们请黎sir也尝尝,好不好?”
    “嗯。”林翊笑得眉眼都弯了。
    林太太又跟儿子呆了会就站起来要回去,她经过黎承睿身边时欲言又止,但回头看了看儿子脸上淡淡的笑颜,终究还是没说多余的话,只是郑重对黎承睿鞠了一躬表示感激,然后说:“我回去一下,这里……”
    黎承睿马上说:“放心吧,我在呢。”
    林太太看了看他,微微笑了下说:“翊仔就拜托你了。”
    “好。”
    林太太一出门,黎承睿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他转身轻轻关上门,慢慢走近林翊,坐下来张开双臂把林翊抱入怀中,他不敢太用力,可又恨不得把这个小恋人摁入心脏,从此血脉相连,去哪都带着。他眷恋地把脸埋入林翊的衣领内闻着他的味道,只有少年特有的柔韧身躯抱在双臂内,与他如此贴近地气息相闻,黎承睿才感到踏实,才感到过往的惊险宛若南柯一梦。他狠狠地吻了林翊的脖子两下,又抬起头,在少年傻乎乎还来不及说什么之前,迫不及待地含住他的唇辗转缠绵。
    这一吻的时间太长,似乎地老天荒都能在唇舌纠缠中交代完毕,似乎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俱在呼吸间更替变换,似乎在两个人窒息而急迫的吻中,可以诉说完积累了一生的情感、希冀和盼望。等到一吻即毕,黎承睿甚至有种历经劫难,劫后余生的空茫。他微笑着注视怀里的少年,从他的眉毛形状一直看到他的嘴唇形状,如此美好而无法言明,在初次遇见,就能引发山崩地裂,海啸雪塌。
    “怎么办?”黎承睿哑声问他,“这么爱你怎么办?”
    这么浓烈地爱你,爱到着了魔也丝毫不悔,怎么办?
    林翊只是专注地看他,没有回答,或者这个问题超过少年的认知范围,或者他觉得毫无意义,总之少年没有回答。就在黎警官为自己居然说出如此丢人现眼的肥皂剧台词而老脸微红时,他的小恋人凑上去,主动吻上他。
    第二次的吻绵长而细腻,他们像品味对方的人生一样耐性而周到地吻着对方,黎承睿有种错觉,他甚至感到林翊似乎在借着这个吻,告知他一些少年不知道怎么说的保证。比如我会乖,比如我不会再让你担心,比如我会做好功课,比如我会听你的话。
    比如我会保护你。
    黎承睿叹息一声,把少年压在病床上加深了这个吻,吻完了,他微微喘气,凝视着林翊的亮眼睛,哑声说:“我爱你,你呢?”
    林翊傻傻地问:“嗯?”
    黎承睿警官迟疑了两秒钟,终究忍不住,像个恋爱中的傻娘们,带着不安和激动问:“爱我吗?”
    林翊脸红了,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犹如天堂使者背后拂动的羽翼,然后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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