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依净气鼓鼓的脸不一会儿恢复了正常,她突然不缠聂儿,反而对她说:“你不是要走吗?快回家吧。”
“嗯呢,现在就走了。”聂儿朝她挥手,却看见她心不在焉。
单词大集合,高中三年的单词都要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留个印象,刚背完emphasize,走了个神又开始记analyze,过了一会儿这两个单词的中文又记不住了,好像是……什么来着?聂儿无奈地敲敲脑袋,“这记性绝对不是我的,是千岛湖胖头鱼的。”
叹气时,听周围有个男人问在等车的一个中年女人借手机,女人没有疑心,顺手把包打开,准备掏出手机递给他。正这时,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聂儿背单词的节奏。
“救命啊,有人抢钱包!”
聂儿呆愣了几秒,脑子里奔过八匹马,不敢相信二十一世纪的现在,有人居然敢在电子监控下公然抢劫,反应过来,聂儿闪电一般把英语书塞进书包,一手把书包按在腹部,脚下生风,追赶大胆的贼人。
那人跑得极快,专门往小巷子里钻,江南多小巷,小巷处处连通,聂儿暗自庆幸,这贼算是栽她手里了,要论谁更熟悉这里的地形,聂儿想她活了十八年,爬也能从这头爬回那头。绕一巷子,贼人微微在一个花鸟馆子前停驻,再不往前,聂儿离他五十米远,静静看着他,他竟然大胆回头看一直猛追他的女孩。
聂儿摸不清他的套路,又担心他身上有匕首之类的武器,也没有继续往前,只是冲他喊话:“把钱包还回来。”
他看着花鸟馆子,不理聂儿,花鸟馆子尤其清冷,似乎没有一个客人,但是偶尔从院里传出几声鸟鸣,说明院里确实有人在照料。聂儿顺着小贼的目光,穿过园中的万年青看到确有一人影伫立,清瘦的背影,逗弄笼子中的一只黑如木炭的小鸟,他似乎没有发现院外的对峙。
聂儿扭头继续对他说话:“你要是把钱包交出来,并且承诺再也不做这种事,我就放过你,我说话算话。”
他不再分神看院子里,终于和聂儿对视,“你是新的?”
“什么新的旧的?”
他一步也不跑了,说:“你要是能从我手里把钱包拿走,我就跟你回去。”
聂儿说:“我不会陪你一起去派出所,那会给我带来麻烦,你自己去自首。”
“已经来不及了。”他神情严肃。
聂儿不明白:“来得及,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什么时候都不晚。”
“你知道什么?”
他怒吼的声音吓了聂儿一大跳,聂儿想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那个,叔叔啊,我不能和你浪费时间太久,你要是坚持不给,我就只能暴力夺回。”
他不为所动,甚至就等聂儿出手,聂儿听到花鸟馆子里的鸟儿忽然都烦躁不安,嘈杂的鸟鸣声中,聂儿把书包轻轻放在地上。
几个箭步,她冲到他面前,还没对他动手,他就已经躲开到一侧。眼疾手快,聂儿侧踢他的肩膀,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接击中他,按理说这时候他已经应声倒下,可聂儿竟然被他的身体反弹,就像踢中了大型瑜伽球,丝毫对他没有伤害。所有力道都会被反弹回来。
聂儿不死心,回想姨母教她柔道的过程,趁机抓住他的一只胳膊,触及的那一刹,聂儿立即松开紧握他小臂的手,同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的身体没有骨头,全部是软的,一张皮包裹住他,里面填的不是血肉之躯。刹那间聂儿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究竟是什么?”
他只笑笑,那张皮囊诡异的绽开一个笑,没有温度的笑是渗人的,比冬夜里坟墓田地传出的风号声更加惧人。聂儿剩下的话冷在嗓子眼,微微发颤。
越是慌乱就越要注意力集中,聂儿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不是人类,那这事情也好办,找出他的弱点就在这里干掉他,否则留他在人群里,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恐怖的事。
她捻起胸前的玉石鸽子,暗自祈祷她顺利解决这个怪物。
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无懈可击。聂儿愈发冷静,观察周围竟无一人,也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凝滞的空气中漂浮一层淡淡的莲花香,记忆涌上心头,聂儿突然记起那个不成形状的怪物。联系前几天那个浑身腐烂的尸体,她推测那个人应该是被完整地剥下了人皮,所以现在她眼前的这个怪物就是那个剥人皮的凶手,怪不得到现在警察都破不了案子。
聂儿问:“是你杀了那个司机?”
“嗯。”
“为什么?”
“因为需要,需要他的皮。”
聂儿气愤至极,“你死定了这下。”气到极致,聂儿忘记了阿婆教她不许说这个不吉利的字。
花鸟馆子里一颗香椿树从墙内延伸至墙外,聂儿一跃而起,闷声折下一枝条,她有信心直接把他刺成筛子,叫他再也不能在人间行凶。院子里的那人转过身瞧了一眼嫉恶如仇的少女,猛然觉得看戏更加有趣,于是放下逗鸟的木条,戴上手边一副银框眼镜,细细观察院外的两人。
聂儿没有预警,手持枝条便劈向怪物,怪物根本不惧她的进攻,在她第一次劈来时一手握住了聂儿的枝条,正对聂儿下怀,她出其不意地在他未握紧的那一刻恰好收回枝条,速度之快,生生把他的手掌划出一条伤口,粘稠的无色液体一时从手心源源不断地渗出,他低头只看一眼,匆匆握紧手掌,液体终于停止流淌。聂儿却在他略一分心那一秒,再刺穿他的脖颈,从前至后贯穿他的脖颈,前后两个洞都在往外流液体。
那莲花香气愈发浓烈,聂儿开始担心香气会不会吸引人群。她要速战速决。
只过了一分钟,他身上的伤口都在往外流“血”,皮囊成了真正的空皮囊,里面装的东西洒落一地,聂儿本以为这就结束,但是接下来是她前所未见的场景。那流淌四下的无色芳香液体慢慢汇聚到一个方向,顺着鹅卵石路流向两侧的小草坪,刚落草坪,聂儿突感不妙,果真,她扒开草丛,那怪物已经无迹可寻,地上徒留一张皮囊。聂儿一边懊恼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学生水杯,拧开盖子,里面是灰色的粉末,略微撒一些,那皮囊顷刻间化为白烟消失不见。空气中依旧是那股久不散去的莲花香。
“毁尸灭迹”完成后,聂儿心里并不轻松,她有些觉得自己做错了,毁了他的一副皮囊,他还会再找另一副,那就意味着他会再杀一个无辜的人。
聂儿拍拍书包上的灰尘,不一会儿就走远了,院子里的人在互相讨论,戴眼镜的男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想起那个女孩和无心一样有微微卷曲的长发。
日子过得太快,他已经很久不看日历,也不喜欢用手机等现代智能设备。
“扶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九月十五。”
他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就到时间。
扶旋坐在檐下,沉默不语,只是捧着那戒指,一心一意擦拭戒指的污渍,如果凑近细嗅,就能发现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它几乎被鲜血吞噬原有的气息,内层那两个类似于甲骨文字“勾陈”的字样,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忽然,扶旋停手说:“罗修,对不起是我没用。”
他单手往上挑挑眼镜温柔斥道:“我以后不想再说一遍,你听着,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任何人解决不了的任务都会重新回到我手上由我完成。”
扶旋低下眼,“我还剩下三个就结束了,以后不能继续陪你了。”
罗修听完他的话打开了那只黑鸟的笼子,鸟儿扑扑翅膀飞走了,他看着高飞的黑鸟说:“走了好,以后就自由了。”
扶旋没有眼泪,但是扶旋知道自己是伤心的,虽然他也觉得可笑,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有感情的,他能像人那样悲伤与开心,可是除了他自己,谁会信他,说不准,这只是他的错觉。
他终于擦干净了那戒指,恭敬地低头双手将它捧给面前无悲无喜的戒指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