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琼偷偷观察武怀王的脸,一边说:“阿瑜,府中有事处理,不便久留,回门那日再细细说。”
她姐姐昨天出嫁,今天就这么客气,还要看着丈夫的脸色说话,景瑜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我姐姐为人温善和气,旁人欺她辱她,她都不会轻易恼怒,是个极为老实的人,你既娶了我姐姐,一生都不能辜负她。”
武怀王听了个笑话,轻轻笑出声。
“阿瑜,不许胡说。”
“姐姐,你别说话!”
“让她说,王妃。”
“我也不是为难你,还请你发个誓言。”
“哦?”他挑眉。
“你向上天起誓,不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叫我姐姐受任何伤害,如有违背——”
“如何?”
景琼冷汗直冒,“够了,景瑜。”
聂儿站在一边也紧张兮兮,“别插嘴景琼,让他立个誓,我看他敢不敢。”
“如有违背,我要你永生永世生不如死。”
“这誓言倒是有意思,我以为你要叫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有时候,死去并不是一个人最痛苦之事,你敢不敢立?”
景琼拉住她的袖子,“不要闹了,景瑜。”
“啊呀,姐姐!”她推开景琼。
“你现在就立。”
“看来我今天不立,是不能好好离开宫中。”他调笑。
王爷举起手,“大邹武怀王立下此誓,绝不辜负景琼,如有违背,生不如死。”
景瑜松了一口气,“记住你今天所说!”
“走吧,王妃。”他勾住景琼的柳腰。
百步开外,他凑近景琼耳边,咬住她的耳垂,景琼羞得满脸通红。
下一秒,他说:“我从不信鬼神之说。”
景琼如当头棒喝,女儿家的羞涩当即散去。
聂儿被他们弄得烦躁,转身跟着景瑜走,她实在看不下去两个人的“友好互动”,再多呆一会儿就要被气死。
“阿瑜姐姐,你是不是担心景琼?”德安公主问。
“我现在比你长一辈,你不能叫我姐姐,你得叫我……”
“哎呀,你烦人,我就叫你姐姐。”
德安搂住景瑜,说着小女孩的私房话。
“对了,公主,你皇叔武怀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老是说他们啊,他就是个……嗯,不好不坏的人。”
“具体一点。”
“你是不是想问我,他对前王妃如何?”德安聪明,一句点出景瑜所想。
“我要是告诉你,你答应我什么?”德安眉眼清明。
“你要什么?”景瑜问。
聂儿看着这两个才像是姐妹,脸面长得也像,脾气也相似,说不准几百年前是一家。
“你得答应我,带我出宫玩。”
景瑜愣了片刻,断然拒绝,“公主,我上回带你出去玩,差点被我母亲吊起来打,还好陛下仁慈,没有责怪我,还劝我母亲不要生气。”
“这算什么,你前段时候不是差点被打死吗?”德安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我笑话是不?”
景瑜追着她打闹,小丫头吵吵闹闹笑了一路。
“若得你母后应允,我方带你出宫。”
玩闹片刻,景瑜还是没有松口,这大邹除了景夫人,景瑜最不敢惹的便是当朝皇后,她的威力值堪比圣上,原因和景道成一样,皆是惧内,一个皇上一个将军,竟然这样“丢脸”。
“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求求母后。”
“你不要打诳语。”景瑜才不信她敢去求那只母老虎,上一次带德安出宫,她差点没把拐走她女儿的凶手用目光烹煎几趟。
聂儿跟在景瑜旁边,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景瑜对此满脸惊讶。
她原本想跟着德安公主去见见这个大邹皇后,但是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聂儿悄悄跟上去,果真是他,那个占卜算卦的老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头把聂儿引到无人的宫苑,回头同她说话。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有人让我喊你离开。”
“谁?”刚出口聂儿就暗骂自己蠢,除了罗修还会有谁。
但是他也真厉害,这种地方的事情他也能插手。
聂儿暂时不想走,问道:“此刻不去,后果如何?”
老头捻起胡须,白发在风中飘摇,“算了,随你,等到你留到不能留之时,自然会离开。”
不能留之时?难不成这个地方还有时间限制,聂儿还欲问,他却悠悠然离去。
不是此刻她不想走,而是她心里有一个奇妙的念头,她想亲自验证心中所想,佛说种因得果,她想着他们的因,充满好奇。
“景瑜!”德安自豪地擎起手中令牌。
聂儿听到她的声音,也不再追着那老头走,转身回到景瑜身边。
再看景瑜,她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皇后娘娘允了你?”
“那当然,她这么疼爱我,自然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我要什么她和哒哒(父亲)就给我什么,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扣下来送给我。”
德安公主嘴上利落,脸上得意,可聂儿无意瞥见她左手拇指食指捻起衣角,没有意识地来回翻弄。
景瑜接过她手里的令牌,“那行,咱们就扮成男装出去。”
“走!”德安笑得咯咯响。
出了宫门,两个女孩商量着应该先去朱燕楼吃抹子酒,新季的莲蓬乳烙来一份,再去闭月坊看歌姬,常京城里谁不想天天看凰凰姑娘,一舞动京都可不是吹的把戏,还要去三七茶楼听说书的桓师爷讲长书,桓师爷从前记案子记得牢固,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便,请辞了师爷,跑去三七茶楼吃茶,茶楼老板高聘桓师爷说书,那叫一个精彩,听说最近来了一个会口技的少年,竟抢了桓师爷的风头,两个姑娘倒是要去悄悄是个怎样的少年。
聂儿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至少有十七八个暗卫隐藏人群中,想想也能明白,德安公主乃是当今陛下的嫡公主,身份尊贵别无二人。
聂儿跟在她们身侧,也算逛遍了大邹最繁华的京都。
三七茶馆中人声鼎沸。
好个俊俏少年,聂儿轻而易举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群,走到他面前一看,唇红齿白的小生正专注地表演口技。四面苍纱帘屏风泼墨画上生动的吊睛白虎,却在屏风内的俊俏少年面前失了光彩,聂儿看罢便把他抛在脑后,须臾印象也淡了不少。只是可叹锦钰那张脸,那个身子,聂儿细想,他的每一根头发丝她似乎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样绝世的人,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回到姑娘面前,德安正和景瑜听桓师爷讲后魏的锦老将军。聂儿赞叹,大邹居然民风如此开放,后魏和大邹是多年的宿敌,每一次两国开战斗得那是难舍难分,可是现在底下的老百姓似乎根本不以为然,甚至聂儿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憎恨,反倒是敬佩。
桓师爷手板一拍,聂儿唤回神志,也听着他的故事。
“这锦老将军和咱们的景将军可谓是棋逢对手,多年沙场相见,打得难解难分,可也都是君子之战,不杀俘虏,不虐妇孺,允许大邹将他们金钱赎回,再看旁国,哪个有这样的气派。”
台下有人起哄,“听说几年前锦老将军带一个金色面具的小将,那小将战无不胜,你给我们讲讲他呗!”
这三七茶楼,讲侠义江湖、晦涩宫闱、南北奇案、战场厮杀,要说三七茶楼里人们听的最多的莫过于最后一种,战场之事,而锦老将军和景将军之间的那些战役,翻来覆去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九遍,故事精彩绝伦,可也耐不住不换汤不换料地重复。
桓师爷微微一笑,“各位别急,既然大家想听,那我就同大家讲讲金面具的故事。”
德安慌忙凑出阁楼,靠近了仔细听,看见景瑜并无意外,转头问:“怎么,你不好奇这位战无不胜的小将。”
“我知道他。”景瑜抿了口大红袍。
“嗯?”
景瑜抬眼说:“他要讲了,你是听他说还是听我说?”
德安坐回阁楼,扒着栏杆,“你讲的没意思,我自听师爷说。”
楼下说书人又一扶掌,“话说这位小将,三年前跟随锦老将军出战排田关,排田一战,后魏险胜,这事大家却是知道。”
“讲什么排田大战,我们要听那位小将的事。”
底下人又开始闹哄哄。
桓师爷只好立刻入题,“这位小将,就出战第三场,对手正是现在天护将军府景仲,景道成之侄。”
德安小心瞧着景瑜,她却并没有什么表示,记得上次哪个米店老板好死不死提到了景琼,听说景瑜差点把人家店给掘光,还好,暂时下面这人还没惹恼她。
景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景家人这么小气,不准百姓评论一句?”
德安撇嘴,“我又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看着我。”
女孩子们又开始那一套吵嘴斗架。
聂儿捂住耳朵听烦,跑到一边听那个桓师爷说话。
“就在景仲这么一个转身,以为差点就把那面具解下,不想那小将一个回马枪刺穿景仲小臂,当时景仲就拿不住那把窜丝尖枪,血流如注……”
“那到底最后谁看见了那张面具下的脸?”
桓师爷被一而再打断,纵使好脾气脸上也泄出愤懑,“我正讲着,要不足下上来讲完?”
拆台那人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坐远,不再多说一句。
他继续说书,“这面具小将当真是英勇善战,不光打败了景仲,接下来又接二连三摆了景将军的道,幸亏咱们景将军也征战多年,最后也没吃多大亏……”
聂儿听了一会儿,跑回楼上看两个姑娘。已经闹够了,德安和景瑜老老实实听人家说书。
没过多久,德安问:“师爷说那面具小将身手能在整个后魏排前十,真的假的?”
景瑜脸上不动,心中起伏,“父亲同他交手,说他的身手至少是后魏前三。”
“前三?!”德安惊讶。
“锦老将军善于布战,但我父亲说若是单打独斗,恐怕锦老将军也不是其对手,况且那人年轻,多过些年岁,怕是连我父亲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么厉害?”
“要是有一天我在战场上遇见他,非要看看他面具下究竟是怎么的一张可怖面容。”
德安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可怖,说不定面具下是一张倾倒众生的容貌。”
景瑜对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我父亲还说,那个人可能就是锦将军的双生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