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自天空跌落,倒在花海中,几只蝴蝶翩翩飞起。
余尺素快步走过去,看清那人面容时,心里又惊又痛,“春秋,你怎么了?”
谢春秋面若金纸,呼吸间,皆有血从嘴角渗出,半合着眸,倒在地上。
余尺素忙抱住谢春秋,向她输入灵气疗伤。
直到触及那袭黑衣,她才明白浓重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黑衣湿润,早已被血浸透。
谢春秋勉力回过神,拉住她的手,“剪宫主呢?”
余尺素哽咽着,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谁伤的你?”
谢春秋心中焦急,“快去唤剪宫主!”
余尺素抹了把泪,“姑姑退隐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谢春秋张大眼睛,“我带你离开这里。”听见后面那群少女清脆的声音,她猛地明白过来,正如她不会在危难之际离开洛水一般,余尺素也不会在此时放弃千寒宫。
“春秋,你痛不痛?”
谢春秋心里叹息,抬手替她揩泪,“没事,不疼的。你能联系到剪宫主吗?”她拉下余尺素,在她耳畔小声道:“万魔已经出世,正朝着千寒宫的方向行进,时间不多了。”
余尺素面上血色顿时消退,隔了会,才用平稳的声音,叮嘱弟子去把防御法阵打开,吩咐几句后,她抱着谢春秋,飞入宫中,放在自己塌上。
“你身上伤重,不要撑着了,我去同姑姑联系,再回来看你。”
谢春秋摸了摸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好。”
余尺素低下头,在她冰冷的额上亲了下。
谢春秋揽住少女孱弱的肩膀,“别怕。”
“有你在,我不怕。”余尺素站起来,抿了抿嘴角,望向爱人憔悴的脸,眼圈又红了起来。她抬起头,憋住眼中的泪,脆弱的神色一闪即逝,“那我先走了。”
谢春秋点了点头,听她脚步声渐远,忽然唤道:“尺素。”
余尺素回眸,“何事?”
谢春秋道:“纪戍在逢魔之地遇到了怀柏仙长和佩玉,还有她们在,不要担心。”
余尺素眼里还氤氲着泪,却已浅浅笑开,“我不担心,因为有你在。”
流光闪烁的结界外,黑漆漆的一片,密密麻麻的魔物一波又一波攻击着结界,大魔悬在云端,面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余尺素抬起头,与它们对视,没有丝毫怯意。
她往外一步,冷风在瞬间灌满衣袍,脚步顿了下,接着一步又一步,慢慢走出房门。
大厦将倾,每个人都要背负起自己的使命。
人生不能长少年,残酷的命运,总会逼着人成长。
“小宫主!”弟子们惨白着脸,惶恐地看向她。
所幸部署及时,现在还没有人员伤亡,但若等结界被攻破,所有人都会殒命。
余尺素站在高处,不动声色,宫中之人,至多只有元婴修为,无法与头顶三位大魔相抗,她们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这方大阵,还有……
她张开眼,沉声道:“拿轮回镜过来,启杀阵。”
上古留下、庇佑宗门的大阵通常用以守护,但若濒临绝境,它亦可开启杀阵用以杀敌。
余尺素修为不够,借用神器之力,耗费全身修为,也能驱动杀阵,待魔兵冲破第一重结界,就开启阵法将它们剿杀。
但与此同时,她也会葬身在杀阵之中。
有几个年纪大的长老看着余尺素长大,自然心疼这个少女,主动请入杀阵,“我们去当阵眼,尺素,你带她们趁机跑开吧。”说着,有些后悔地叹口气,“要是早听你的话去佛土,也不至于遭今日大劫。”
余尺素接过弟子递来的轮回镜,“我进去。”
弟子们纷纷阻拦,在她们看来,余尺素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余尺素冷冷一瞥,让她们止住了叽叽喳喳的劝说与哽咽。
短短几日的时间,她竟已成长许多,身上带有从前没有的气质。
“若离姐姐,等会杀阵开启,请带着千寒宫这些孩子离开,还有,”她扬起苍白的唇,笑道:“还有我的爱人,她目不能视,不要告诉她我的事。”
那长老眼中含泪,跪倒在地,“是。”
余尺素抱着残镜,想起了孤山的一袭青衫,自己曾最仰慕的剑修。
那人如一把利剑,天下需要她时,宝剑出鞘,震慑妖魔,荡平浊浪;天下不需要她时,她便收回鞘中,过着自己尘世安好的小日子。
在这一瞬间,余尺素忽然明白了什么,面上浮现淡淡笑意。
小弟子哭道:“小宫主,你走了,宫主也不在这里,千寒宫该怎么办?”
余尺素道:“千寒宫,从来不是在一个所谓的宫主,而是在你们。”她转过身,抱镜往阵眼行去,那些弟子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世人总说,墨者任侠,儒生至善,道门逍遥,佛子慈悲,却把我们千寒宫,归为避世退隐之流。”余尺素神色淡淡,“盛世退隐,冷眼繁华,乱世出山,斩妖除魔,护天下清平,这才是千寒宫。”
她席坐在阵眼处,双手抱镜,银衫随风飘扬。
千寒宫修士们跪在她的脚下,发自内心地尊敬,视这位年幼的少女为主。
余尺素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佩玉一扬艳刀,道:“退到我身后”;盛济桀骜不驯,抚剑说:“山高我为峰”;白云缭绕的山间,怀柏按了按眉心,笑着摇头,“人生不得长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