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胡斐下第一次命令的时候,对面的清兵没有听的很清楚,但这一次再放,却是有不少人听的很真切。
“第二轮?”
“还有?”
不少人心里都是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上来,但又都是第一时间摇了摇头……只差最后这几息功夫就能冷兵相接了,明军将领就是个疯子也不能下令在这个时候重新装填……再牛逼的火铳手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装填完毕,就算是不需要用火绳点火也是不成!
这些正蓝旗的马甲和步甲们仍然继续往前冲着,他们发出沉重的呼气声,每个人的小眼中都喷出狂热的火光,冲在头里的仍然是披甲人,不论是马甲还是步甲,最少都有五六年以上的从军做战的经历……很多人甚至是有十年以上的沙场厮杀的经验了,先当几年余丁,跟着上战场,除了不用冲阵之外,其实战场上的事情也没少做一点儿。然后根据表现和武力值,分为步甲和马甲,再上头是摆牙喇和葛布什贤,也就是白甲和以前的红甲,能成为披甲人,就是一个八旗子弟的骄傲,他们能领一份自己的钱粮,牛录里有了大的收益,每个披甲人和他的家人都会有份多分一份,就算他们战死,旗下也会分给家人土地和包衣奴才,使得一家人不愁吃食和用度。
正是这样全民皆兵,精中选精,以待遇和战功来区分,旗下的余丁才能成为披甲,才配的上领那一份披甲旗兵的钱粮!
马蹄声轰隆隆响着,所有人都是拼命用双腿夹着战马,使劲催着跨下的畜生尽快向前。
无论如何,眼前这些明国骑兵,在骑术和马上搏杀的本事上,都绝不可能比的上八旗勇士。
但第二轮的火铳声又响起来了!
仍在是枪口处火光闪烁,然后是一阵阵的巨响,再又是一个个精壮的勇猛敢战的汉子,披着一身沉重的铁甲,象一条死狗一样的被打死在马上,然后摔倒在马下。
不少人摔下去的时候,沉重而笨拙,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任凭战马踏在身上,踏断身上的骨骼,发出一声声清脆的裂响。
仍然是鲜血四溅,近在咫尺的距离,对很多人来说,却是这一生再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天哪,明狗怎么还有火铳。”一个拔什库穿着三重厚甲,虽然不如白甲的银光亮甲那么厚实和坚固,但也是上等好甲,这一身甲胃在身上,寻常的弓箭根本穿不透,就算五十步内,也绝造不成致命伤。精致的鳞片铁甲除了被长枪大戟戳刺时可能会造成致命伤外,刀削劈斩,都造不成致命伤,甚至不会影响到披甲者的行动,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威力这么大的火铳,远非辽镇那些三眼铳可比……三眼铳的威力只好比是小孩子的玩具,说是三铳连发,但三铳加起来的威力也不及眼前这些短铳的一铳,那玩意打中了,只当挠痒痒,除非是无甲的余丁被近距离击中了,因为火药伤处溃烂了才会致命,不然的话,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明狗是用的双铳!”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叫八旗这边无法接受的现实,地面上到处都是扔掉的火铳,第二铳显然是新拔出来,距离这么近,明显能看到火铳的模样制式,都是做工十分精致的上等货色,但现在就被扔在地上,任由马匹贱踏。
第二轮打击掉下马的人数就更多了,最少被打中近百人,重伤掉落下马的就超过七十,两轮火铳过后,清军这一方直接丧失了六成以上的战斗力。
披甲人是冲在最前头的,死伤最惨重的也是他们。
在披甲人身后,一群二十左右不到三十岁的旗下余丁都是大张着嘴巴,他们勒住了马,马蹄不停的踩踏着大地,在地上刨出一个个小小的浅坑,战马不能理解,为什么已经冲到近前,主人却勒住它们的笼头,再也不肯前进半步。
“杀!”
胡斐的马刀一直扛在肩膀上,刀刃向上,这种刀刃锋锐,薄而长,精铁打成,有护腕,刀背相对厚实,适合劈斩的马刀是枪骑兵的标配,和穿着全套板甲加锁甲,手中持重斧铁戟马槊铁枪的突骑兵相比,枪骑兵的破敌奥妙,就在刚刚的那两轮火铳上。
打完这两轮,对面的清军战斗力严重削弱,更严重的是根本失去了战胜明军的信心。
排成半圆形的明军策动战马,恶狠狠的劈斩过来时,清军的队列竟然混乱了。
有人相上前迎敌,有人情不自禁的后退……地上还有过百具同袍的尸体和重伤者在呻吟,再悍勇的人再经历了这些之后,也不会有太多的勇气面对拥有强悍火器的敌人了。
“掷标枪,投!”
几十步的距离,用骑弓也是一个办法,但看到明军普遍有罩甲在身上之后,特别是人人都有铁头盔时,清军的指挥官,也就是那个甲喇额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在最后的这一点距离上,投出标枪和飞斧,阔刀等兵器,然后以最后剩下的人数,与明军死拼到底。
此时转身逃走,一定会被追杀干净,拼死一搏,尚有机会,最不济,也能使明军付出相应的代价。
疾冲上来的浮山将士果然有不少也中了清军的标枪或是飞斧,有几个将士,被锋锐的投枪刺透了胸膛,有甲胃也没有用,这么近的距离,投到就肯定透体而出,锋锐的枪尖直接从胸前透到后背,人是必死无疑。
有人被飞斧砍中了面门,整张脸分成两半。
有人被阔刀掠中了肩膀,鲜血狂溅不止。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双方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在几息过后,两股洪流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刀起枪落,戳刺,劈砍,不停的闷哼与金铁交鸣。
错马相斗,不过是眨眼间事,明军一方倒下去三十来人,八旗一方,却是又有数十人坠落马下。
前两轮给正蓝旗的这些披甲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披甲才是这一些清兵的核心,其中被打落下马的,还有好几个是拔什库和分得拔什库这样的低层武官,他们久历戎马,不象高级武官很少亲临战阵,在临敌时,他们的威望比旗主还要高的多。一下子死好几个,对这些剩下来的八旗兵们的打击,实在是太严重了。
“再上,杀!”
“杀!”
冲阵过后,明军的松散阵列收拢了一些,变成了一个倒三角形,这是有优势兵力的打法和变阵,再一次冲阵,就能将这些旗兵全包进来,争取歼敌大半。
“逃了,东虏逃了。”
可就在胡斐带人冲击的时候,赫然发觉,对面还有百多人的八旗兵居然没有迎击,而是在原地迷茫了一会之后,居然顺着刚刚错锋而过的方向,打马向前逃走了。
“哈哈,狗日的胆小鬼。”
“还什么骑射不可敌,在俺们浮山军面前,下次还看满狗敢不敢胡吹大气了。”
将士们都是狂笑起来。
尽管有济南之役撑着,但说怪话的人也不在少数,什么全凭火器啦,背倚坚城不算本事啦,别的军镇眼红浮山的财力和阔气,也有将领眼红张守仁的急骤冒起,说酸话怪话的实在不在少数。
今日三百余骑对三百余骑,以微弱的损失,打的满狗落荒而逃,这一份畅快,实在难以形容。
“不追了,下去割首级,退走。”
遭遇的地方距离复州远,盖州近,就是说敌人容易被接应和遇到援兵,自己这一方却容易被人家合围,胡斐按下想竟全功的打算,叫人下去,先处理自己这边的伤患,战死的将士也带上,回营之后再做安置,死掉的东虏,一律割下首级,就算是没死的伤兵,也是全部砍下脑袋。
做这事的浮山兵都是硬心肠,能选到骑兵队伍还成为尖哨的,没有一点本事和胆气,怎么能穿上这一身战袍,领骑兵那么高的俸禄和赏赐?
在战场上的骑兵们意态悠闲,时不时的将手中的斩马刀高高举起,在满语的痛骂声和哀嚎声中,手起刀落,砍下一颗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很多人头还圆睁双眼,这些在战场上厮杀和讨生活的汉子们没有一点介怀,笑嘻嘻的将手中的人头发辫系在马背上,倒是战马闻到一阵阵强烈的血腥气时,忍不住咴咴直叫,表达自己的不满和不安。
“快些,回到复州,老子再多带人出来,再和东虏来这么几场,看看什么叫骑射不可敌,哈哈,哈哈。”
胡斐感觉无比的痛快,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实在是叫他心神无比的愉悦。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在兖州的岁月来。
当时的日子也不能说过的不好,刘泽清虽然不是东西,但抢来的物资各将都有份,胡斐好歹也是一个将军,分得的好处也不少,日子也过的不错。在浮山军中,虽然他的待遇十分好,但和当年比起来,也没强过太多。
可是这种能痛杀丑虏,在战场上带着精锐将士,痛快杀敌的感觉,又岂是几两银子所带来的快乐能比的!
差的太远,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