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四周,场景依然没变,还是原先那间平房。若不是家具都拥有色彩,她还以为没切过记忆。
徐欢在熟练迅速地收拾行李,显然不是头几回搬家。打开辛然的背包时,他的动作停下了,怔然片刻,从夹层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剪报本。
封面是空白的硬牛皮纸,书页有些发黄。即便是普通人也时常会有神奇的直觉,尤其是对不好的事物。
辛然不在家,他握着剪报本的手在微微发抖,带得连晓也紧张起来。
无论是辛然的记忆,还是现实见到的徐欢,都不像会知道真相,难得他演技太好了?
他似是下定决心,猛地翻开书页,鼓起勇气阅读起来。
连晓和蓝景都在专注观望,以她的角度能恰好看见书页上的内容。一张张剪报整整齐齐贴在书页上,每张下面都标注了姓名,估计是业绩记录本。
他很慢很慢地翻动着,尤其在出现辛然的姓名时,他会对比新闻注视很久。
现在连晓已经顾不得和蓝景肌肤相贴,再翻就要翻到最后贴着灭门案的那张了。她忍不住吞咽一声,不敢想象他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蓝景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角,抬头发现他正望着别处。
顺势看去,她才发现周围景象从四角开始逐渐变为漆黑,不快不慢地向圆心处的徐欢延伸,似是在预示真正的地狱即将降临。
再看徐欢,他已停在倒数第二页许久,手抖得像在筛糠。
黑暗已漫过连晓,像站在虚无之中。倏忽间,他重重合上剪报本,用力对半折弯,直接丢进垃圾桶。
暗潮向外散去,消失在墙缝间。她松了口气,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
徐欢刚刚动作幅度很大,有几张纸从扉页滑落出来,纷纷扬扬散落在地。
命运早已做好安排,其中一张宛如翩跹飞舞的白蝴蝶,飘然降落在连晓不远处。纸上仅仅印了一张黑白证件照,她只是随意瞥了眼,却再也挪不动目光。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长相,至少从获得异能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但男人温润如玉的五官熟悉至极。
尽管证件照上他只是在微笑,她却知道他做别的表情是什么模样,生气的时候,开心的时候,忧虑的时候,对她温柔而笑的时候,清透的双眼永远蕴满星光。
他就是小海,那张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小海。
他的面容在记忆片段中陡然清晰,新鲜的回忆刹那间涌入脑海。
夜空无星,一团飞虫围绕昏暗的路灯作舞。
她双手垂在身侧,行尸走肉般沿街前行,脑海内一片空白,不知要去往何处。
忽然有人疾步走来,从身后捉住她的手腕,嗓音干哑:“你怎么半夜还在外面?”
她茫然回过头,入眼正是小海焦急的面容。他的脸色憔悴,眼下青黛明显,似是有许多天没休息好了,然而在看到她衣裙正面时,蓦地睁大了眼。
顺他的目光低头看去,鲜红血花开满了雪白的裙摆,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干透的血在她纤腕上保留了蜿蜒痕迹,璀璨的戒指染了血光芒暗淡不少。
汹涌袭来的恐惧感瞬间将她淹没,声音在战栗中颤抖:“我……我没有……妈妈……不是我……”
小海执过她发抖的双手,低声说:“我相信你。你先和我回去冷静一下,然后再慢慢告诉我,好吗?”
眼看连晓发梦般要出去够地上那张纸,蓝景眼疾手快将她捉了回来,难得愠怒地皱起眉。
她像是大梦初醒般,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对了,他们还在徐欢记忆里,贸然行动会酿成大祸。可她好不甘心,等这段记忆结束后,印有小海照片的纸也会随场景一同消散,意味着再没机会能端详他的面容了。
小海的本名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像是即将羽化成蝶的茧。只要她仔细看过他的照片,一定能想起来。
蓝景牢牢困她待在墙后,面色沉寂,不让她移动半步。
虽然看不到徐欢的举动,她却听见他捡起了地上的纸,尖锐刺耳的撕裂声随即响起。
他发泄般将那些纸撕成碎片,几枚寥落的纸屑随风飘入视野。
连晓缓慢地平复呼吸,扭过头假装没看见。虽然难受得就要哭出来,但她不能被感性冲昏了头脑。
眼下拿到了照片也带不回现实,好在剪报本是辛然的东西,她回去直接问就行。
记忆结束了,蓝景徐徐松开手,语气依然温和:“连晓,你比谁都清楚后果。”
“你看到刚刚那张照片了吗?”她不顾他话中的责备,急切问道,“你知道那上面的人吗?”
他摇摇头,意料之内的回答,却让她有些失望。但起码她知道了小海长相,这是莫大的收获,应该知足才是。
作为记忆客体的连晓和蓝景,在徐欢的记忆节点做的每件事情,都会影响到他脑内的时间光锥。虽然现实不会改变,但他的记忆会出现变化。
一年前的雪夜,辛然为了接触到任务目标徐欢,故意用伞尖划了他新买的车,随后请他吃饭作为补偿,逐步建立了情侣关系。
记忆节点回到当时,一辆崭新的车停靠在拐过弯的马路上,车主徐欢插入车钥匙,耐心地等待暖车。
在拐角处观望许久的辛然收起伞,即将走去时,有人忽然捂住她的嘴,他的手上戴了橡胶手套,装了消声器的冰冷枪口随即抵在脖颈。
“这是一年后你许的愿望,让我们帮你实现它。”连晓伫立在她斜后方,看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甚至生出些释然,“在徐欢的记忆里死去吧。”
话音落下,蓝景扣下扳机。辛然的尸体倒在雪地里,簌簌声响被汽车发动声淹没,徐欢已从另一个方向绝尘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