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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冬至,天气越来越冷。
    赵慕青坐在窗前,算算进宫的日子快满两个月。
    风太大,吹得披散的青丝一缕缕飞起来。她想去关窗,却被一只手抓住。
    赵慕青吓一跳,刚要抽走,熟悉的脸出现在窗外。
    “嘘,是我!”
    原来是西院的医女绿乔。
    医署那些老太医自认清高,不管她,她又初来乍到什么不懂,平时就是绿乔带着做事。
    绿乔心肠好,是她说的上话的唯一一个人。
    赵慕青问:“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该睡了吗?”
    绿乔急得跳脚,“好慕青,帮我个忙行不行?关雎阁的主子犯了病,要人送药过去,可我现在没空,你帮我送去好不好?”
    赵慕青想她平日待自己不错,本着互助互爱的精神能帮一点是一点,应承道:“我是有空,但没有去过关雎阁,怎么走?”
    绿乔没想到她这样爽快,愣了下,把檀木盒子递到她手里,“你去过甘露殿吧?从甘露殿往东边的门出去,穿过两条长廊,看见芳菲宫再往右转,上了桥后就看见关雎阁了。”
    芳菲宫?这叁个字让她脑中嗡嗡响,绿乔已一溜烟跑出老远,挥挥手道谢,很快消失了。
    芳菲宫闹鬼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天色这么晚,难怪绿乔害怕。
    赵慕青左手提宫灯,右手提装药的盒子,七拐八拐地往宫苑走。
    褚渊没有立后,宫里的妃子她也只听说过两位,一位是贵妃孙兰若,另一位是贤妃,不知道关雎阁的主子又是谁。
    他正值青年,后宫妃嫔却只有寥寥几位,既没有立后,也没有子嗣。
    一众大臣日日担忧香火问题,纷纷削尖脑袋想把自己的女儿或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姑娘往宫里塞,可惜都被原封不动退还。
    想那些官宦家的小姐不至于都长得丑,总有漂亮的。他不需要那么多女人,却要选美,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赵慕青从思绪中回神,不料忘看路,不知走到哪里了。
    空空荡荡,柱子和横梁塌落,一片残垣断壁的景象。
    树木枯死,光秃秃的虬枝伸向天空,昭示着这里的破败。
    她后退两步。
    世人诚不其她,就算这地方闹鬼大有可能。
    抬眼望向桓梁,宫匾悬在顶上,半边倾斜着,除了一个“菲”字,其余都被火烧烟熏得认不出了。赵慕青仰头盯着那个字,眼睛有点涩。
    她知道,这是芳菲宫。
    就因为听褚渊说了句喜欢看蝴蝶,她曾经挖空心思问遍身边人,专门在宫里辟了块地来种一种名为豌豆花的植物。
    这种植物和宫里妖艳的奇花异草不同,寻常百姓家就有,她见她娘以前种过。
    下雨天撑伞,起风挡着,冻得她鼻涕直流,满手是伤口都蹲那儿亲自呵护。
    “蝴蝶!冬天的蝴蝶,你可以看到了!不是只有春天夏天,冬天也能看到!”花开那天,她欢天喜冲进房里叫醒他,拖着他出门。
    那些花仿佛是真的蝴蝶,在风里摇曳,双双对舞。
    从岭南到金陵后,褚渊很长一段时间闷在屋里,约莫是纳罕这片别样的景色,睡眼朦胧间,难得舒展了眉头。
    赵慕青指着他说:“你笑了!”
    这么久,他给她这样的好脸色是头一遭,真他妈惊为天人。
    褚渊疑惑:“我以前不是也笑过吗?”
    “不,你以前笑的时候,嘴角是这样的,”她在自己的脸上比划,将嘴角微微向上拉,“现在,是这样的。”
    “你笑起来更好看,所以以后也要多笑笑呀。”
    赵慕青瞧着他,在地上抓了一大把雪扔到他脖子里,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哈哈大笑跑开。
    褚渊冷得打哆嗦,反应过来也马上回击。她正嘚瑟,来不及躲避,挨了满头满脸。
    那时,她以为做这种事是值得的。
    好比戏文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开了头,最后是采兰赠药,和如琴瑟,殊不知戏文里还有“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神女没能感动襄王,感动的是自己。
    往事不堪回首,赵慕青觉得大概是美貌惹的祸,蒙蔽了感官。
    按褚渊狠毒果断的风格,能眼皮不眨将高氏灭族,居然没捣平芳菲宫,冒着遭非议的风险留着这破地方,十有八九是鬼上身。
    她凝望宫匾,宫匾在风里摇晃,竟坠落下来。
    危在旦夕之际,如有破空而来的利剑,腰间蓦然一紧,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住她向旁边扑去。
    耳边风声呼啸,已被人护着滚到了旁边。
    宫匾哐一声砸碎成两半,激起堆积的尘灰。
    要不是躲得及时,脑袋肯定开花。赵慕青庆幸之余转回视线,有团黑影正压在自己身上,手臂还紧搂着她的腰。
    她本能地用胳膊肘一捅。
    对方不料,胸膛结结实实地挨了下,手便松开。
    赵慕青爬起来,见宫灯和药盒摔出去很远,不由惋惜,“这下倒好,你害我的药全洒了。”
    她怎么交差?
    褚渊蹙眉,捂着胸口起身,没想到一个宫女力气倒不小。
    这地方早成禁地,无人踏足,便是他不下旨,也没谁敢靠近,什么时候竟有人胆大闯进来?
    赵慕青一心想着送药,几乎忘记刚才若不是他救自己,已见了阎王爷。
    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回去端一碗。想到要费这么大功夫,她欲张口怼他两句,却突然低下头。
    有些事就是如此凑巧,这身衣服她记得很清楚,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她不知好歹责怪的这个人,就是最最不想遇见的。
    幸好这时候月亮被遮住,褚渊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幸好过这么久,她学会一点处变不惊的好品行。
    就算面对他,也能压住异样的情绪,力求缩小存在感。
    她无法想象,他若认出自己,会不会看在昔日同床共枕过的份上,再饶她这个受苦受难的倒霉鬼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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