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送予鲤这只手表的初衷、对予鲤说的那些话, 就是害怕她柔弱又特殊的情况容易遇到麻烦。
如果,予鲤遇到危险时, 自己不在身边,她就可以用这只手表随时联系自己了。
而现在,不就是他曾想象过无数次的非常时刻么。
监考老师正在讲台上玩手机, 忽然就感到前面一阵风。
刚抬头,就看见一人影飞快地冲出了教室,甚至连那人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
“这哪个班的,提前离场交卷了吗!再说, 现在到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了吗!”
考场里的人面面相觑。
大家刚捂嘴偷笑,并试图趁机交头接耳一番,却在监考老师臭着一张脸的呵斥下恢复了正常考试纪律。
别说监考老师了, 连门卫都没反应过来。
当是时, 东门的传达室里有几位大爷, 就看一少年出现在视野里,其什么时候跑到大门口来的都不知道。
少年在门口站定, 把书包往外一扔, 还不等几人冲出传达室阻拦,就直接撑着电动伸缩门纵身翻了出去, 身手矫健。
“……?”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反应过来,眼看反正也拦不住了, 赶紧忙活起来。该打电话给学生处的打电话, 该调监控的调监控, 谁也没闲着。
电视机里,正在放着一部武打片,主人公一边飞檐走壁,一边回头冲身后追兵挑衅大呵——
“能抓着爷爷,算爷爷输!”
“……”
公路边,陆星芒看着车来车往,不是私家车和公交,就是已经有客了的出租车。
更何况,他觉得,现在即使真打上车了速度也不怎么快。
急得手心都冒了汗。
他第一次觉得,人生里有一件事,竟然可以让自己这样方寸大乱,整颗心都被放在油锅里煎似的。
幸亏离开考场的时候,陆星芒下意识顺手拽上了被放在教室前的书包。
巡礼一中有规定,考试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必须关机、放在书包里,然后将书包全部放在教室前面,否则一律视为作弊。
迅速想了想,陆星芒一咬牙,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给沈家铭打去电话。
接通后立即喊道:“卧槽,沈家铭你在哪里,你什么也别问,我他妈现在有急事!你骑你那辆车来巡礼东门口接我,立即、马上、什么也别问!比他妈家里起火了还着急,你快点——”
而另一边儿。
沈家铭还没来得及应答,手机里就变成“嘟嘟嘟”的声音。
“……”
沈家铭想说,他就在pluto啊。
不也就是在,巡礼一中东门的马路对面么。
于是,做事相当靠谱的沈家铭收起手机,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出pluto,不过脑袋里还有点乱哄哄的。
如果没听错的话,陆星芒刚才说比家里着火还急,难道是,他爸公司着火了?
“……”
算陆星芒运气好,沈家铭那辆重机车此时就停在pluto门前,飙起来的确比路上那些四轮的快多了。
于是,还不到一分钟,戴着头盔、跨着黑色机车的沈家铭一个急刹出现在巡礼一中东门外的公路边,声音喧嚣而刺耳,停在陆星芒面前。
他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闷闷的。
——“上车。”
陆星芒二话不说上车,把手表上的定位亮在沈家铭面前,戴上头盔,废话也不多说:“快点,一秒我都耽误不起,完事了,请你吃饭,陪你打游戏,干什么都行。”
“给你弄小姑娘也行。”
“滚。”
沈家铭瞥了一眼那位置就记在了心里,一脚下去,“轰”的一声,连人带车就窜了出去。
“这什么,情侣表?交女朋友了么?”沈家铭慢慢回过味来,声音被嗖嗖的风吹得四散。
什么女朋友,见个面还带这么急的。难不成,是那种规定几分钟内见不上面就发脾气的极品么?沈家铭腹诽。若没记错,此时此刻,他们巡礼一中的试还没考完呢。
“不是,是同桌。”默了半晌,陆星芒在他身后闷声闷气地答。
沈家铭:?
不过,这么一说,沈家铭慢慢想起来了。
的确,陆星芒他新同桌是个小盲女,也不知道从哪儿来、怎么上的巡礼一中。但和陆星芒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弄得连他们职高女生看得都坐不住了,各种言论铺天盖地。
但传言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值得相信。
虽然,沈家铭也知道陆星芒每天放学去送那小盲女,但沈家铭也没觉得什么。
要是给他个小盲人同桌,说不定,他也良心发现地每天去送呢。
不过,现在嘛。
“同桌,见个面,急成这样,不考试了么?”沈家铭追问。
“考试算个屁。”陆星芒闷声闷气地答,“她好像遇上点事儿。”
又解释了一下:“我送她一块和我这一样的表,就是怕她容易出事儿,你懂吧?”
想着陆星芒手表上的定位,沈家铭懂了。
但想到什么,沈家铭又嗤笑一声:“这么上心,不交个女朋友么?”
陆星芒一愣。
“什么?”
“急成这样,你还这么关心过谁?”沈家铭语气愈加散漫好笑。
陆星芒近乎呆滞。
许久,陆星芒草草憋出一句:“行了,你闭嘴吧。”
心脏却的确,忽然莫名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怕沈家铭发现,陆星芒特意和他隔远了些。
沈家铭这车飙得不是一般快,陆星芒不骑这东西,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都为他违反交通法了。
那也,太他妈令人感动了吧。
两人从巡礼东门出发,绕开拥堵的市中心,最终到达予鲤住的小区,才用了不到五分钟。
而此时的小巷里,赵显辉好像被触碰到了心里某个点,还在感情丰沛地,讲述着自己和陆星芒之间那段冗长的恩怨纠葛回忆杀。
他那帮哥们一直在周围,觉得,他这感情戏飙得是真没意思,都快听睡了。
予鲤始终表现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还在努力拖延时间:“嗯,我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反正,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小姑娘一脸单纯正直,几个小混混感觉骨子里什么痞气坏心思都被消磨殆尽了。
他们成天在社会上混,灯红酒绿里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纯的小女孩,简直是梦里才有的邻家小妹妹。
就连一开始吵吵着要给予鲤破个相的人,站在予鲤最近的位置,都仿佛能闻到小女孩身上淡淡的馨香味道。手里那块石子,也早已变成掌心里颠来颠去的小玩物。
要是真有这么个妹妹,社会都不想混了,直接浪子回头金不换。
要是,能有这么个女朋友的话……
正在几人想入非非、赵显辉仍愤愤不平地倾诉着自己和陆星芒之间的旧事时,忽然,巷口处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
并……
伴随着一声沉闷惨叫。
“……?”
赵显辉这才停止了自己的故事会,缓缓回头,腹诽这周围也不是居民楼啊,还能从天上砸下来个花盆不成。
那,那位被砸中、发出惨叫的兄弟,未免也太倒霉了吧。
结果,当赵显辉看清身后什么情况的时候,才明白,倒霉的应该是他们所有人。
陆星芒来就算了。
甚至,赵显辉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叫的这些人,就是巴不得陆星芒来个英雄救美,然后他们再一起把这位英雄给打成狗熊的。
什么后果都认了,反正,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从巡礼一中流落到职高,的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然而。
此时,看着滚落地上的头盔,看着巷口光芒处站着的那位哥,赵显辉觉得,自己什么气都没了。
不是陆星芒,是沈家铭。
他们职高黑白通吃的大魔王。
如果说,陆星芒是深藏不露、喜怒无常,那这位哥就是摆在明面上的。看你不爽的话,他会二话不说地把你头扭下来。认识的人,更不是这些三三两两小混混就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现在,不知道沈家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暴戾地将头盔扔中站在最外面、也是最倒霉的那位哥腿上,使得其人向前一扑,差点就没站稳地跪到地上去。
刚才,也就是他发出的那声哀嚎。
还有沉重的头盔滚落在地,发出慑人的响动,回声在小巷中悠悠回荡。
沈家铭冲赵显辉勾勾手指,一边唇角弯起:“你,职高的?出来。”
本来,予鲤勾不起这些小混混的战斗欲,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几个人都相当兴奋,暗地里摩拳擦掌:“赵显辉,这个就他妈是陆星芒?”
赵显辉没答话,沉着脸往外走。
几个小混混以为他要出去打架,便一起跟了出去。
出去才发现,砸头盔的那人身边还站着另一人,面无表情。
见众人出来,其垂着的眼睑都不抬一下:“你爷爷在这。”
空气静默几秒。
几个小混混反应过来。
原来,这才是陆星芒。
“我草你妈,怎么说话呢儿子?”挨陆星芒最近的那人脾气瞬间上来,跳脚就要给他一拳,却瞬间被陆星芒抓住。
陆星芒恶狠狠掰着他手腕的同时,又给了他膝盖一脚。
一声惨叫。
就见,率先出手的那人瞬间麻花似地扭倒在地上,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另几个人见了那还了得,作势就要一起往陆星芒身上扑,却没想到,纷纷被赵显辉给拦住,但听他大吼一声:“停!”
?
几人面面相觑。
“你他妈疯了吧,赵显辉?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几人实在受不了了,真正地当场倒戈。
“到底打不打?你他妈玩我们呢?”
……
“要打找我打。”沈家铭声音又在一旁响起,“今天打不够,以后我叫人陪你们慢慢玩,直到你们滚出巡礼,怎么样?”
“不,不是的,铭哥。”赵显辉努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站到沈家铭面前,颇为低眉顺眼地解释,“可能,是有点误会,要不我们好好说说?”
沈家铭没吱声。
满脸戾气。
赵显辉在心里骂。
妈的,谁知道陆星芒和沈家铭认识?
陆星芒是自己和家里厉害,更何况,赵显辉他现在已经不在巡礼一中了;可沈家铭不仅自己和家里厉害,在巡礼认识的人大把大把,又狠得不行,赵显辉怕自己就算不再在巡礼市待,惹了沈家铭,也不会好过。
“卧槽,赵显辉你他妈……”
“得,我们真是认错你了,你赶紧滚吧,你不打我们打!”
“可是,这事儿他妈不是赵显辉的事儿么?都撕破脸了,我们还帮他打个毛……”
……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予鲤依旧站在小巷里,不知所措,被淡淡的阴影笼罩包裹。
方才,她听到了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听到了小混混们惨叫,可说话的那个人,却不是陆星芒。
直到,终于听到陆星芒的声音,她才微微扯起嘴角,一直后背着的双手于身前交错,心里的波澜终于恢复平静。
沈家铭在外面和那些人折腾,陆星芒慢慢走进巷中。
小巷狭窄,阴暗潮湿,地面是细碎的土石和沉积的垃圾。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阵轻微响动。
小巷深处的尽头,站着的就是那个可以让他瞬间心慌又焦灼的小姑娘。
陆星芒走到予鲤跟前。
没想到,没穿校服的予鲤如此可爱。
盛夏燥热,她身上就一条单薄的小裙子,像从画本里走出来的小娃娃。细白的胳膊细白的腿,纯净美好得要死。
陆星芒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一股强烈的冲动,默了几秒,直接就张开手臂将予鲤抱住。
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