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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煦拿过郑总管手上的帕子擦脸的水迹,只道:“端份蜂蜜糕上来。”
    李煦脱下被雪沾湿的外袍,挂在紫檀木架上,他坐在床上没一会儿,又站起来,走来走去没两步,又坐了回去。
    他不在意钟华甄到底是什么人,他只在乎她为什么要骗他。他从来就没动过瞒她的心思,她却骗了他十年。
    钟华甄身上的味道他一直很喜欢,这点他从不否认。
    无论是清淡的药味还是她平日用的熏香,在他眼里都是他想要的。
    李煦微仰着头,拿热巾布覆住鼻子,怕自己鼻子不听话犯病。他梦见过钟华甄,但那种朦胧的梦境没有实物感,代入钟华甄里衣搭手臂又垂眸不语的模样,倒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方才只是怕自己被南夫人发现所以凑近些,谁知道她胸口长那些没用的肉,软趴趴的碍事。
    整日喝牛乳,吃哪补哪,也难怪能软成那样。
    郑总管端上一碟蜂蜜糕,配了碗补身的莲子羹,他看到李煦动作,问一句:“殿下是不是上火了?最近天冷,屋里炉子摆得多,是容易上火,多喝些汤养养。”
    李煦眉头一皱,他把巾布拿下来,道:“撤两个下去。”
    第64章
    京城的事还没扯顺, 杀张相的突厥人也没找到, 驿使又传来外邦部落强抢豫州过冬存粮的事,四处都在暗流的冲击下起伏不平。
    徐州赵刺史提前得了昭王要杀他的消息,没去赴昭王庆功宴, 避过一劫,但终究是计不够高,半年多被人暗杀于家中, 凶手是突厥的人, 至今没抓捕归案。
    但徐州也没到昭王手里, 赵刺史出事后没多久朝廷就来了圣旨, 封一位素有青天之称的刘姓官员上任,同时嘉赏昭王抗敌有功,令其回京领赏,昭王称病没来。
    他以仁德著称,如今徐州新官上任,他再动手太过明显,只能按耐下面上动作, 在私下与不知名姓的人往来。
    李煦那天晚上的反应让钟华甄是有些尴尬, 但他没她想象中那样要严惩她,他们整整几天没见。
    等她再次见到他时,他在钟府——不过他不是来找钟华甄, 而是以太子的名义拜见长公主。
    钟府惯得圣宠, 皇帝病情加重, 长公主这些天奉命进宫侍疾, 小七便抱来钟华甄屋里。
    钟华甄在李煦那里露底之后就再没有出府的打算,但她身份还是隐秘,在家中依旧束起胸,只是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束得紧。
    她在自己屋中待着,听说李煦已经从长公主那里离开,起身抱着小七去长公主院子。小七趴在她身上睡觉,睫毛又黑又长,头发摸起来也是软的。
    这孩子昨晚上做了噩梦,一直在哭,钟华甄怕惊扰到长公主,就把他带回了屋。
    南夫人跟在她后面说:“小公子这些天在长乳牙,偶尔出现一些小情况是正常的。”
    “他本来就爱哭,”钟华甄轻拍他的背,“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南夫人笑了笑,“小孩都这样。”
    钟华甄叹口气,说:“等以后长大些,就得请个严厉师傅教教,他是个男孩,身边总围着一群宠他的长辈,容易被宠坏了。”
    她身份特殊,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嬷嬷,不仅少有同龄的朋友,连小厮和婢女都是唯唯诺诺,胆子小不敢多说。倒是有个李煦,但人就是孩子父亲,关系刚刚才和她闹崩。
    小时候爱哭爱闹无所谓,再长大些就不好了,他外祖父是战神将军,他父亲日后在征战时被誉为神武帝,若他是个遇事就慌张的,以后一切都难说。
    她们刚走到假山拐角处便李煦和小厮说话的声音,钟华甄心一惊,退后避让一步藏在假山中,南夫人疑惑喊句世子,她立即摇头,让她别说话。
    李煦声音不大,从隔角慢慢传来,他在问领他出府的小厮:“你家世子这几日真的哪也没去?”
    “……世子一直在家中,哪也没去。”虽说钟华甄从前和李煦交好,但长公主厌恶太子,小厮几年都见不了太子一次,只听过他脾气不好,被他问话,说话声音都听得出战战兢兢。
    李煦顿了一会儿,装作随口一说:“那她最近怎么样?要是心情实在不好,本宫勉强可以……谁!”
    他瞬间就察觉到有人在假山中偷听他们说话,钟华甄心想遭了,她对南夫人揺下头,从假山中出来,被突然走过来的他李煦大力撞到地上,嘶疼一声。
    地上的青石板冰冷,枯草一片,她细嫩的手指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口子,冒出血迹。
    李煦一顿。
    钟华甄眉皱起,微微缩了缩手,收进大氅中。她起身朝他行礼,拱手恭敬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他却直接路过她,不仅是一句话没说,连看也不看。
    钟华甄低垂眸眼,松下口气,她心中倒没别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闲心,还能跑来找长公主一趟。
    她刚才怕他撞上小七,已经让南夫人抱着孩子先去避一避。
    钟华甄转过身要去找她们,等发现站在身后的李煦时,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
    李煦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冷脸让她把手伸出来。
    钟华甄犹豫片刻,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不要听他的。他没有动静,钟华甄站在寒风中,冷风一直往脖子里灌,她没他那样硬实的身体熬,将自己没受伤的手伸出。
    他冷声道:“听不懂话吗?”
    钟华甄迟疑了一会儿,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心想他这是怎么回事,受了一点小伤也非得管吗?
    他挺拔的身体高大,仅是背手站在她面前就有种咄咄逼人感,蛮横又强势,“要我说三遍?”
    钟华甄只得交出另一只手。
    李煦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检查一遍她的手指后,把她受伤的手指往嘴巴里一含,钟华甄愣了愣,手指蜷缩起来。
    “你做什么?”她问。
    “我给我的东西看伤口,”他从怀里拿出去疤痕的涂膏,“关你什么事?”
    钟华甄沉默着,后边那个领路小厮颤抖背过身,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
    皇帝已经准钟家去青州,只待雪路解封春来时便可离开。
    府内的消息严密,伺候的下人都是守口风的,小七是个岁数不大的孩子,钟华甄屋子曾少过一个婢女,只要会猜的人都往那方面想。
    钟家身份高,钟华甄娶的妻子就算不是门当户对,也不可能是小门小户,连通房都算不上的婢女生下长子,摆明是对妻子的不敬重,把孩子身份瞒下来情有可原,也没人敢往外说。
    长公主每次从皇宫回府时都会有沉默一阵,不同于平日对皇帝身体的担忧。
    她甚至会看着钟华甄发呆,当钟华甄问起她出什么事了,她也只是摸钟华甄的头,跟钟华甄说在皇宫听了一些事。
    长公主面容有些憔悴,钟华甄愈发奇怪,再追问时,她便摇摇头,什么也不再说。
    李煦来过一趟钟府之后,她的情绪起伏更加厉害。
    钟华甄在路上遇到李煦,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等再抱着孩子去找长公主时,她把钟华甄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一直说对不起她。小七见她在哭,呜呀呀地帮她擦眼泪。
    屋里混乱成一团,她的情绪很不对劲,钟华甄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这样崩溃过。问起旁边伺候的婢女小厮,又没人说得出一个所以然,长公主更加,哭了半天也不愿意把话说出来。
    小七在她们中间,一脸茫然,钟华甄把孩子给旁边罗嬷嬷,拍着长公主的背问:“母亲?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给我听听,我说不定能解决。”
    她一向懂事又听话,极少违抗长公主,说起话总是温温的语气,除了李煦那个整天没正经样的,鲜少有人能看到她恼羞成怒的表情。
    长公主听到她的声音,依旧不愿意开口,她哭得更加厉害,就好像真的对不起钟华甄一样。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钟华甄同样也不清楚,等她哭得睡过去时,已经是晚上,屋里点着灯。
    万大夫给长公主诊过脉后,掀帘轻步出来,对钟华甄道:“长公主脉象虽急,但并没有生什么大病,只是忧伤过度,好好养养身子就好了。”
    钟华甄抱着小七坐在外屋的罗汉床上,她手指包有一块小纱布,典型的男人包扎法,只注重实用,她问看门的婢女:“太子殿下同母亲说了什么?你再仔细想想,要是真不记得,那太子走的时候母亲有什么怪异?”
    婢女仔细回想,说:“长公主在大厅内与太子殿下见面,没让下人陪着,奴婢进去奉茶时,地上摔了两个碎茶杯,是长公主摔的,她脸色也不太好。”
    钟华甄顿了顿,长公主一直看不上李煦,无论他做出多大功绩,在她眼里都是先皇后的儿子,张相的外孙。
    但能做到当他的面摔杯子,气得恐怕不轻。
    钟华甄心中疑惑更多,如果真的有那么气,那长公主怎么都不愿意对她说?
    长公主以前再怎么样也会有一句对李煦的不满,她今天却一直在哭,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不管钟华甄心中有多大的疑惑,长公主刚刚睡下,李煦不在这里,也没人跟她解释清楚。
    小七年纪还小,没多久眼睛就闭闭合合,钟华甄哄了两下,他呼呼睡了过去。
    长公主屋子里专门为他备有摇床,钟华甄把他放进里边,坐在床边守长公主。
    她靠着床小睡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睁开眼。
    “嬷嬷还没睡?”
    罗嬷嬷端来一碗安神汤,她轻声把檀木托盘放在红木圆桌上,走过去对钟华甄说:“老奴倒不困,世子要是倦了,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和三娘在。”
    罗嬷嬷是长公主的乳娘,自小看着长公主长大,论对长公主的了解,恐怕没人比得过她。
    “我总觉母亲是有事要对我说,”钟华甄话微顿,“也不清楚是什么事能让她哭成这样。”
    罗嬷嬷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对她说:“怕是跟候爷有关,长公主这几天经常做梦,嘴里念的就是侯爷的名字。这在从前也有过,但那时候侯爷刚走没多久,太子殿下或许是来说了什么,触到长公主心底的伤心事。”
    钟华甄道:“可若真是这样,母亲又何必说对不住我?等母亲醒后我再问问。”
    “不必再问。”长公主嘶哑的声音传来。
    钟华甄转头,看到长公主撑坐起来,她连忙过去,坐到床边问:“母亲怎么样了?”
    长公主眼眶都是红的,说:“五天之后,我们启程回青州,不用再等开春。”
    第65章
    长公主醒是醒了, 但她一开口就是去青州, 任凭钟华甄怎么问,她也没再多说别的,可长公主眼眶发红, 如同受了刺激的表情,也让人知道不简单。
    钟华甄知道她是不想说,也没逼迫她, 只道:“母亲如果不愿意说那就不说, 今日好好休息, 所有事等明天再看。”
    长公主握着她的手, 声音嘶哑说:“是我识人不清。”
    钟华甄一顿,长公主这些年一直在为威平候抄佛经祈福,没心思认识别人,所谓识人不清,人是谁?
    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却没说出来。
    长公主从前几天开始就有种郁郁寡欢,跟李煦来侯府没关系, 她这几天去的地方只有皇宫, 能让她情绪波动至此的,除了皇帝,也没有别人。
    钟华甄坐在床边, 开口道:“母亲早些歇息, 青州地远, 说离开也得先把东西备好, 以免路上生忧,我尽快让管家处理。”
    她的乌发被绸带束住,一副少年男儿装扮,却掩饰不住女子的艳意,从前年纪尚小,旁人看不出来,只以为她是个纤弱小少年,逐渐大了些,便已经开始和别人不一样。
    长公主看着钟华甄,心里的石头紧紧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她突然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又流起眼泪。
    钟华甄和罗嬷嬷都有些急了,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皇宫若是来了命令召见,就说我病了,”长公主呜咽一声,“未得我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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