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萧瑟,落叶堆地。他们迟迟不见李煦攻过来,心生猜疑,立即派人去检查后方,突然传来起火了的声音,大惊失色,下城墙整兵立即让人戒备!这时西侧城门突遭袭击,有人进了安城!
李煦在交州同庆王交手,避过水战极好的海上军队,选择地形险峻几乎不可能上去的山崖,通过挖暗道突入,斩杀庆王于望林城。
庆王已死,他手下的人群龙无首,被龚副将领人收编,这些擅长海上作战的军队水性好,被李煦派做先遣兵,打晕守卫扒衣假冒,另行一计混入安城军队之中,放下城门,供大军骑兵攻入。
但李煦一进去就敏锐发觉不对,周围太过安静,不正常。
他的手慢慢握紧长戟,猜到镇仁侯派人设下了埋伏。
李煦并没有慌张,只是沉声开口,立即让将士靠城墙分散四周,握盾注意脚下,要放信号提醒先遣兵注意设伏的敌兵时,城楼上一阵箭雨突然落下。
钟华甄赶到军营之时,冲入鼻中的浓重血腥味让她头脑发晕,她没有时间注意,只是急匆匆地随小兵去李煦营帐。
龚副将见到她时,觉得眉眼熟悉,但她带着面纱,也想不起是谁。
李煦身边几位亲近的副将都隐约知道李煦带了一个人前来战场,但他没犯军规带到军营,只是放在小城宅子里,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煦对待底下将士虽好,但性子强势厉害,大家敬他,但同时也十分怕他。
这次攻安城被人设伏,李煦发现得早,提前让大家备好防具,他们最后冒着箭雨与脚下陷阱,步兵强攻进去,后方接到信号之后立即按计划突进支援,虽有艰险,可还是以微妙的优势险胜了。
但李煦中了一箭,射到胸口上,摔马滚了两圈,他那匹有灵性的白马替他挡了好几箭,死在了战场上。
钟华甄看到他被放在地上,脸上血色进无,硬实的胸膛呈古铜色,插在胸口前出的箭已经被剪断一些。
她嘴唇咬了起来,一旁大夫在给他止血,商讨该如何拔箭。
钟华甄强忍住情绪上的起伏,冷静上前道:“我曾得过一本医书,记载战场上要处受伤该如何医治,其中对药要求甚高,金疮药种类多,只能先尽力止血,疼止不住,我可先写药方,请诸位判别是否可用,陛下力气大,需得人按住。”
胸口处箭伤极易留下病根,不得硬拔,镇仁侯既要他性命,用的东西自不简单,她的医书是路老给的,路老是她父亲身边的神医,总有用处。
那群大夫见她是年轻女子,皱了眉,龚副将则直接让人备笔墨,请钟华甄坐下写信。
营帐一旁左侧摆案桌沙盘,有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李煦偶尔会翻看的兵书,帷幔撩起挂在一旁。
龚副将已经想起对钟华甄的熟悉在哪,他们两个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钟华甄那时年纪还小,现在又是女子装束,龚副将听到她敢吩咐按住李煦才想起来她是谁。
她自幼体弱多病,钟府的大夫医术高明,比起普通的战场大夫是要厉害,龚副将以为她是特地做女子装扮前来战场助李煦,便连忙请她写下药方子。
路老在战场随军多年,对这些病症有见地,大夫讨论片刻便一致同意用这方子,立刻就让人出去磨药。可到要拔箭时,又出现了问题,李煦伤的位置巧,他若是动得太多,极容易伤及重要筋脉。
在场的人都有些为难,钟华甄在帮他擦头上冒出来的汗,李煦昏昏沉沉的,头往她的方向慢慢偏了偏,旁边银甲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
钟华甄深吸口气,她不是犹豫的人,知道旁人的顾虑,但时间越拖越危险,她冷静道:“尽快拔吧,一直这样耽搁也不是事,太折磨人。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
他感受痛觉比别人迟钝,但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半点疼意。
“华……”
他后面的话模糊听不见,但在场的人心生出喜意,钟华甄连忙轻扶住他,让他靠在腿上,又接过旁人递来的药,慢慢喂给他。
一旁大夫急忙对他道:“望陛下在拔箭时忍住疼意,不会太久。”
李煦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的手拉住钟华甄,头埋进她衣服里,开口道:“动手吧。”
他的情况险急,额头的冷汗不断冒出,大夫也只能盼他忍住。
钟华甄被他握住的手在颤抖。
李煦力气天生就大,总让她犯疼,现在他自己疼得面色苍白,手上却没用半点力,她都已经做好被握成青紫的准备,现在直接让她害怕他是不是真的要疼晕过去。
大夫手快,钟华甄还没反应过来,箭便被拔了出来,鲜血涌流,李煦唇色已经发白,气都喘得大声了些,到最后却只是轻轻握她一下。
钟华甄以为他是没了力气,吓得眼眶都红了,“快上药!”
……
李煦的营帐里折腾许久,他睡了过去,几位副将见他终于脱离险境,松了口气。天色已深,从小城来的大夫先被送回去,只有钟华甄留了下来。
等李煦醒来时,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他睡在床上,听到钟华甄在和几位大夫说话。
外面的天气漆黑一片,屋里也只燃着一盏灯,昏暗至极。
她说:“这些都是一位前辈送我的医书,日后我回家会让人誊抄几本,送来军营。”
有位大夫歉道:“未曾想姑娘出自名家,起初心有冒犯之意,也多谢姑娘度量大,愿分享医书。”
李煦轻咳一声,没人听见。他气了,咳咳咳地咳了起来,他们转头看他,连忙过去,有位大夫半跪在地上,帮他诊脉,过了小半晌,行礼说:“陛下脉搏稍弱,但脉象正常,只要再养养就行,不必担心留下后遗症。”
钟华甄悬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去。
李煦看着钟华甄,看她带面纱遮住脸庞,看不到脸上的担忧,但她头发有些乱,现在还没理,他轻声道:“都下去吧,没事。”
他的视线不容忽略,大家都是过来人,看得出他们两个有话要说,互相对视一眼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钟华甄紧绷的心弦放松,道:“你今天快吓死我了。”
她手指包有块小布,去圆桌边搬来一张圆凳,放在床旁边。
李煦心想自己还特地放轻力气安慰她,有什么好吓人的?他也不管,直接拍了拍床榻,道:“坐这儿。”
第79章
他还受着伤, 钟华甄顿了一会儿, 坐到床旁边。
她两只手去握他,轻声问:“疼吗?”
李煦老实回答说:“有点。”
他没穿上衣, 纱布缠住他结实的身体, 露出点点血渍, 钟华甄把薄被向上扯了扯, 盖住他身体。
她这次都不敢碰他伤口,只是说:“你上次在交州时伤的也是胸口, 每回都伤在这种要紧地方, 哪一次要是再往下一点,岂不得找大罗神仙来救?你怎么就学不会自己小心一些?”
他上次在交州设计庆王一位副将, 计是用成功了,但他自己也被人偷袭,让钟华甄提心吊胆为他担心。
要不是他底子好, 恐怕都得留下病根。
钟华甄前世听他威名时, 只觉此人毁誉参半,但也着实厉害, 虽知他受的伤不会少,可她却不知道次次都险成这样。
“我已经够小心了,”李煦囔囔说, “我进到里面就立即察觉到不对。”
他上次和庆王在交州交战,庆王为了让他分心, 说皇帝度量小, 威平候极大可能是被皇帝谋害, 即便他和钟华甄关系再好,青州也不会放过他。
那时的李煦没放心上,甚至没听明白,现在想来,若是他早点查清楚,做准备,或许能早点和钟华甄摊开,不用闹中间那些麻烦。
钟华甄管不了他心中想什么,她按眉心,对他算是没什么话可说的。
她前世选择和别人搭线做探子,不乏有他的原因,因为知道他手段高,所以想借他的手逃离,倒没想过他是这种性子,小时候强势得谁也不能惹,现在强词夺理也比谁都要厉害。
“以后记得更小心,”钟华甄不知道说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已经不合规矩,等明天再来看你。”
“你现在走才叫犯军规,大晚上地跑出去,小心被别人抓住,说你有不轨之心,过来睡觉,我给你让位置。”
李煦边说边忍疼慢慢往旁边挪位置,钟华甄心一惊,连忙把他按回去,“你别乱动,这箭伤比上次要严重得多,你以后最好托人做一个专门的护心甲,这不是开玩笑的。”
“你都知道我受伤还不答应?”他嘀咕声,伸开手放床上,给钟华甄睡到他怀里,“我困了,想要睡觉,你过来些,我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钟华甄叹一声,他这胡搅蛮缠的样子活像个小霸王,连小七都比他要听话,“我睡觉不如你规矩,你自己睡,我下去看着药。”
“这么多大夫,用不着你亲自去,我累着呢,你别找各种理由敷衍我。”
钟华甄实在是拗不过他,只能轻轻上了床,她微微屈膝躺在床边露出的小地方,自己枕着自己手臂,开口道:“等你睡熟后我再让龚副将送我离开,他知道我是谁,但似乎以为我是扮成女装来帮你。”
李煦啧了两声,收手去戳了两下她柔软的胸口,轻弹回来,他一句话没说,但意味十足。
他想说龚副将眼瞎,竟然认不出她是男是女。
钟华甄心想他自己不也一样?跟个小孩似的,什么也不分。
“你快些休息,”钟华甄把他手臂放到他自己身侧抱住,单手抱住道,“我给家里写了信,本来是想要卢将军帮你,但昭王牵制住了,能夺下安城是你自己有本事,以后应当也不会有人能拦得住你,你听我一句话,注意身体,要不然老了留下病根,连走路都可能得拄拐杖。”
他的手臂都是结实肌肉,线条流线好看,在外征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人都变黑了。
钟华甄额头轻靠,希望他平平安安。
但李煦不满了,“你总是诅咒我。”
钟华甄无奈道:“我哪敢说那种话?你听话些,你不睡我都困了。”
……
李煦这人就像铁打的,即便每次都险险伤及要害之处,也能捡回一条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三四天后,就又能活蹦乱跳。
镇仁侯专门派人去守城,便是对李煦有所防备,他没算到李煦是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守城的那些将领同样轻敌,对他并不认真,李煦也真的厉害,眼睛看得透,一次便攻破了安城。
钟华甄来这是为了陪他,现在倒成了照顾他。
这次攻城胜得不容易,受伤的人很多,大夫被分到各处去,钟华甄则留在李煦这里。军营不便养伤,小城东西尚算齐全,李煦便在城中的一座宅子里待了几天。
钟华甄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便顺心而为。李煦或许会为她难过几天,但最多也就几天,他不是喜欢她,只是他的占有欲作怪。
当然,如果李煦的话能少一点,她觉得自己和他的这段平淡日子能更加美好。
钟华甄刚刚把热水放在面盆架上,李煦就哼出重重的一声,什么也不说,翻身背对她。
她无奈,拧干净帕子,去给他擦身子,已经习惯他的奇怪脾气,她今天起床时没叫他,自己出了一趟门,回来后他就变成这样。
李煦衣衫被解开,他也不反抗,枕着手臂装作打哈欠样,理都不理她。
钟华甄轻按住他肩膀,俯身对他轻道:“我今天出门时遇到一个年轻的小将军,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见到我时还会脸红,听到我还没嫁人后,立即要送我回来。”
李煦回头,上下打量她:“谁?”
钟华甄笑出声来,她坐到床边,拿起他的手给他擦身体,道:“我编的。”
他无言以对,“莫名其妙。”
李煦在这里住,开始那几天经常有大夫过来,他身体好得快,大夫也看得出他不想有人打扰他和钟华甄,没经召见不会擅自过来。
他精力旺盛,自己能做的事多,钟华甄也不过是帮他擦擦身体,喂喂药。
钟华甄要帮他擦另一边,他转回来,让她方便些。
他在钟华甄面前是多话,没一会儿开始絮絮叨叨道:“你别以为这里是安全的,镇仁侯说不定现在都气得睡不了觉,等我过几天后休整好后就要度安城继续攻打他,还不知道昭王会不会来插上一脚,他要是私下与镇仁侯勾结,你青州也发觉不了。”
“行了行了,我就出去一次你就抱怨这么多,”钟华甄小心翼翼避过他的伤口,“从前倒不见你气量这般小,都没个皇帝样。”
李煦说:“我要真小气,就把你关在屋里不让出去。”
钟华甄轻弹他额头,“你想关也关不住。”
没有京城那些拘礼约束,她比以前要活泼了些,李煦捂着额头,也乐得讨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