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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析,你准备怎么处理?”余瑶扯着他绣着祥云纹路的衣袖不让走,她咳了一声,整个胸腔都震得发疼。
    “江家,全族流放魔域铁矿。”沉默了半晌,顾昀析看着自己衣袖上白嫩嫩的几根手指头,使力地摁了摁自己眉心:“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为他们求情?”
    他声音里的燥怒浓得化不开,余瑶对他的状态了如指掌,她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有她在身边陪着,堕魔的过渡期已经过去,他现在很少头疼了。
    顾昀析无视她的问题,问:“雷霆弓为何不早拿出来?”
    余瑶早就料到他要问这个问题,她睫毛颤动几下,搭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显得格外楚楚可怜,顾昀析不为所动,见惯了她这套招数。
    “我都想过了,你以为我真傻得让她伤着么?那个黑色坛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钳制住了上霄剑,也令比武台上一片迷糊,外界看不到里头的景象,我要是在浓雾未消之前将江沫沫射杀,那群人见了,该怎么想,又该怎么传扬出去?”
    怕是问也不问。
    就认定她仗着上霄剑威力不凡,帝子偏袒,在百花会上对有能力竞争的妖祖之女痛下杀手,肆无忌惮。
    那群人,一旦认定一件事,便是再怎么辩解,都是徒劳。
    哪怕有那段影像传出来,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因为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影像可以作假,可以捏造。
    余瑶扯了扯嘴角,又道:“如果我真那么做了,自己得吃了这个哑巴亏,而后续怎么收场,琴灵该如何,你又该如何?”
    余瑶都算着。
    所以他们看到的第一幕,不是余瑶用雷霆弓射杀江沫沫,而是江沫沫动用秘术,将剑刺向余瑶。
    顾昀析头更痛了,他勉强压制住胸膛里翻涌的戾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十分恶劣:“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场,还不能完好地护着你回去?”
    “不能这样说的。”余瑶嘴唇有些干,现出些裂痕来,也失了原有的血色,她靠在软枕上,手指还搭在他的宽袖上,她又道:“析析,有些事情,我们不说,就有人会先入为主的自我想象,从前种种,六界对十三重天误会极重。我就是不想再看见,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就因为身份比其他人高一些,实力比其他势力强一些,便要承受不白之冤。”
    “这次的事情,错一点儿,都收不了场。”
    “而且,我有分寸的,蒲叶给的袈裟是好东西,它的极限能抵挡三次,江沫沫再刺一剑,雾气还未消散,我也会用雷霆弓对付她的。”
    余瑶说完,勉强撑起身子向前倾,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软和得不像话:“你别生气,扶桑给我吃了恢复的丹药,你刚又拿出了仙株,我明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顾昀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汗湿的碎发别到而后,语气却比之前更危险,他的话语回想在余瑶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他们的误解,不会让我皱一下眉头,但你受伤,我会不开心很久。”
    “瑶瑶,今日,我十分不开心。”
    说完,他从旁边随意抽出一张椅子,坐在余瑶的床榻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余瑶嫩白的指尖,一个接一个地捏过去,魔气转化为纯正的灵力,温养着她的身体。
    余瑶喉头一哽,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以后,再不那样了。”
    顾昀析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也仍是一副不想说话的勿扰模样。
    “你是不是把琴灵他们关在外头了?”余瑶反过来捏了捏他的小指,开口问。
    顾昀析不置可否,看其模样,显然是默认了。
    “你先把他们放进来。”
    顾昀析手一挥,没过多久,扶桑等人就冲了进来。
    被这么几双眼睛盯着,余瑶很有些不自在,她冲大家笑了笑,道:“我没事儿,你们别这样盯着我,怪让人紧张的。”
    余瑶意识不到,她仰着一张小脸,宽慰他们说自己没事的模样到底有多虚弱无力。
    她本体上还有着那么重的伤。
    如何应对修为暴涨的江沫沫?
    都被伤成这样了,还惦念着留了江沫沫一命,全然不顾自己。
    蒲叶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呼吸不都畅快,他近身,摸了摸余瑶的脑袋,也跟着缓缓地笑:“没事就好。”
    “下次再让那些秃驴帮着做两件袈裟,送给我们小神女当礼物。”
    余瑶便眯着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道:“好。”
    汾坷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他咬牙,恨声道:“早知道江家这么能作妖,当年,索性就该让江鎏死在流云渡口。”
    “当年的事,就别提了。”琴灵用手肘撞了撞他,又上前细细看过余瑶的脸色,神色冷得不像话,她问:“今日这事,如何处理?”
    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
    余瑶看向顾昀析。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覆下浅浅一层阴影,他捏着余瑶手指的动作一顿,周身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查。”过了半晌,他眉峰紧皱,扫了琴灵等人一眼,道:“江家随行人等,全部扣押。那个黑坛子为何物,又因何落到江沫沫手中,此时是她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授意,全部给我查清楚,查明白。”
    余瑶才松了一口气,又听他开口,“前来参加百花会的所有人,一律回自己的居所,不论缘由,不论家族,一律不准踏出禁制半步,等事情水落石出了,方能回去。”
    夙湟蹙眉,道:“此行前来参加百花会的,都是六界有名有姓的家族和个人,如此将人全部强行扣留,就怕会出乱子,引得六界人心惶惶,对十三重天妄自猜测,再有人顺势引导,形势对你们不利。”
    十三重天固然强大。
    但若引得六界百族集体不满,后续压力当真不可小觑。
    琴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摇了摇头,道:“如此,怕是不妥,我的意思,是将与江家走得较近的家族留下来,其他的,热闹也看够了,要走便走吧。”
    “走前多敲打一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且让他们自己掂量。这么些年,十三重天几乎不问红尘纷扰事,也给了他们太多的权利,不论别的,但凡曾立过威,区区一个妖祖之女,岂敢如此欺负我十三重天神女。”汾坷气不过,在屋里转了两圈。
    余瑶吃下顾昀析给的仙株,渐渐的来了些睡意,身体被暖流包裹,她缓缓闭上了眼。
    蒲叶带着大家退出去,免得扰了她歇息。
    顾昀析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就在那场比武闹剧过后,一个时辰不到,琴灵就从半空而落,她目光如利箭,声音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帝子有令,百花会暂停,所有人,请回到自己居所,配合调查。”
    “什么意思啊?”
    “这是要将大家都软禁起来?”
    “我们是接了帖子才来的,怎么现在还不能走了?”
    “……”
    不出意料,聚集在主峰之上的人傻了眼,当即,议论声不满声都传了出来。
    琴灵不为所动,她红唇轻启:“届时,调查结果出来,十三重天一一备上厚礼向诸位赔罪,但现在,希望大家理解。”
    “余瑶神女受伤,十三重天会追查到底,绝不姑息轻饶与此事相干之人。”
    说完,就走了。
    有人不信邪地硬闯禁制,被打了回来。
    “这事,也只有十三重天有魄力干得出来。”凤族少族长婉清对着云浔感慨了一句。
    “我探了一下,禁制被帝子加固过了,想要偷溜,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母亲放心,十三重天不会为难无辜之人,我们晚两天再走便是。”云浔看了看妖祖等人居住的方向,目露讥笑:“这一遭,江家也不算冤,江鎏教女无方,没什么好辩解的。”
    真正看得懂局势的,宁愿对蒲叶动手都不会对余瑶动手。
    “江家,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婉清感叹一个大势力的分崩瓦解竟来得如此容易。
    而于此同时。
    妖祖居住的院子里。
    江沫沫人事不知地躺着,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一直发着抖,高热不退,妖祖和清源就坐在外面院子里的石凳上,彼此相望,神色复杂。
    “父亲。”突然,清源起身,才要说什么,就被妖祖大力压着肩膀坐了回去。
    “坐着。”不过是一日之间,江鎏整个人都像是老了下来,他神情木然,捏着茶杯饮了一口水,又猛的闭了眼,道:“没用的,沫沫对余瑶神女出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江家完了。”
    “儿子昨夜有劝过她,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惜动用母亲遗物,也要重创余瑶神女。”清源抱着头,声音哑得不像样子。
    江沫沫躺在床榻上,已是废人,这是她自己造的孽,而他和父亲看了,都仍险些流出泪来。
    那作为受害者的余瑶神女,本就羸弱的身体,这回再因为沫沫再雪上加霜,十三重天那群人看了,帝子看了,又该是怎样的想法。
    没将他们一起废了,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现在只是将他们的院子困住而已。
    江鎏对着天空中的几股晦暗气息抱拳,声音粗哑:“属下知错,教女无方,愿自戕谢罪,请帝子宽恕江家众人,留江家一点血脉。”
    一个清冷的身影出现在跟前,顾昀析把玩着手腕上挂着的佛钏,眼皮也没抬一下。
    过了半晌。
    他道:“准。”
    第92章
    江鎏跪在地上,眼尾有些发红, 他郑重地朝顾昀析磕了一个头, 道:“叩谢大人。”
    昔日的好友,煮茶对弈, 心心相惜,哪怕是顾昀析本人,也没有料到这样一个结局。
    清源手掩在袖袍底下,握成了拳, 再坚毅的心性,也受不住这样的双重打击。
    一夕之间, 妹妹垂危,成为废人,父亲为了保全族人, 不得不自戕认罪,他就将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那种巨大的酸楚和悲痛涌上鼻尖,清源强忍着不敢吭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一出声, 帝子再怒, 父亲的委曲求全都没了意义。
    平白牺牲, 绝非父亲想要看到。
    之后江家的振兴,父亲毕生的报复,都得落在他的身上。
    他早觉得自己已足够强大,能独当一面, 直到现在,才知自己不过也是大家世族捧出来的井底之蛙。
    在这些上古神族面前,依旧是抬不起头来。
    顾昀析幽暗的瞳孔中辨不出情绪,他目光落在江鎏身上,声音冷肃:“那个黑坛,是何物?”
    江鎏没想着隐瞒,他看着自己虎口上一条蜈蚣模样的刀疤,沙哑着道:“那是亡妻遗物。”
    “尔等出行,时时都带着这样的东西?”顾昀析衣袖一拂,那个黑色的坛子便凭空出现在了石桌上,一股莫名的神器威压弥漫出来,又被顾昀析的气息给尽数压制回去。
    这一回,江鎏没有开口回答。
    清源拳头一紧,竭力使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没有变化。
    他阖上了眼。
    帝子这话一问出来,他就知道,这次的事情,怕是真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统共也没有见过几次,父亲不敢睹物思人,将这个黑坛放在了外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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