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小孩儿双目里印着火光,怀里抱着刀和石,心里盛满了恨意——他在磨刀石上雕刻出几只虎狼等凶狠野兽,异常沉稳地定着手,在野兽的眼窝处落刀。
点睛。
画成。
兽生。
野兽咆哮着,将血色铺满了整个村庄。
再后来,便是小孩儿逐渐长大,越发孤僻,四处流浪,日夜与刀与石为伴,机缘巧合之下,还开始了修炼。
于雕刻之事上,他无师自通,雕出来的东西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若是刻了眼睛,那东西甚至能活过来,能做任何事情。
因着这本事,他也受过不少磋磨,最终养成了个亦正亦邪的性子,他可以因他人一句无心之词而大开杀戒,也会费尽心思耗尽灵力只为救一位垂死老人。
世人惧他手中刀,更惧他所雕之像,惶恐地称他为“鬼手”。鬼手身负赞誉与骂名,就这般游荡了大半辈子,忽然有一天,他就消失了,任世人百般猜疑,他都不知所踪。
“他躲进深山里了,用他那把握了大半辈子,沾染了无数仇恨和感恩的刻刀,以整座山为底,雕出来一个秘境。”薛慈深吸一口气,道:“便是此处。”
这山本是死山,被鬼手一刀刀刻成了独立的小世界——这是鬼手生前最后的居住之处。
他寂寞时,便在山中游走,四处雕刻,春夏秋冬四季之景,在他刀下轻松成型。
景色有了,还缺点儿热闹。
于是他又开始雕刻妖魔鬼怪,石壁上,冰块上,凡所能刻之处,都留下他的刀痕。
这一处大冰坑,是他凿给妖魔鬼怪们的游乐场,冰壁上全是各色妖魔鬼怪,他无聊时,便回过来唤醒冰雕们,以看它们打架为乐。
沈知弦用足尖轻轻拨开脚下的积雪,积雪之下,冰地之上,也是凹凸不平的,此时的他正踩在一个头大身小,不知是个什么妖兽的脑袋上。
他默默地退后了两步,没提防身后就是晏瑾,晏瑾默不作声,也不躲开,熟稔而自然地伸手在他腰间带了一带,将他带至身边站稳。
沈知弦不动声色地拍开他的手,再看那妖兽时,发现那妖兽的眼窝处是空荡荡的——鬼手并没有给他刻眼珠子。
只是那冰下,似乎有什么,在缓慢地,往那眼窝附近汇聚起来了。
“这——”
“这秘境是鬼手刻出来的,鬼手已死,要破这秘境,大概要将他那把刻东西的刀找出来——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薛慈沉重道,“重点是,眼下这冰坑里的东西,要醒了。”
沈知弦足下微晃,他蓦地一惊,拽着晏瑾,行云流水般退开一段距离。
他刚一动,噗嗤一声,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便碎裂开来,那头大身小的不知名妖兽破冰而出,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在冰上走了两步,发出低沉而古怪的声音。
“这些东西,遇血则生,遇灵则活。方才我们躲避冰锥使了灵力,连琴君又受了伤见了血,足够唤醒这些东西了。”薛慈将打坐的两人唤醒,语速急促:“先离开这里再说。”
冰层破碎的声音越发的大,连琴两人虽未完全恢复,但也调息了个七七八八,一跃而起,避开底下破冰而出的妖兽。
鬼手是活在很遥远之前的人了,那时候仙修和魔修及一众妖魔鬼怪还未完全分割,整个世界尚处于混乱之中,他见识过的妖魔鬼怪远比现在的多。
所以他雕刻出来的妖魔鬼怪,也是复杂混乱得紧,其中不乏许多现在早已灭亡的上古妖兽。
趁着冰雕的妖魔鬼怪们还未完全出来,几人召出了坐骑,果断地选择往上飞。
虽说是冰雕,但它们身上隐约还存有着妖兽的气息,虽然单个来看不强烈,但这许许多多的凑在一起,还是让他们的坐骑有些瑟瑟然。几人必须要分出一缕灵识来安抚坐骑,才能让坐骑不至于怂成一团,无法飞行。
有的冰雕妖兽反应迟钝,破冰而出后还在冰层上呆愣着发呆,有的则十分灵敏,短暂地适应后,便开始四处腾飞追逐,感受到沈知弦几人身上充沛的灵力,它们更是欢快地冲过来,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沈知弦一边控着飞马,一边反手一剑,将紧追不舍的大头兽削去了半个脑袋。
冰雕妖兽的最大优势,就是不知痛、不怕死。它们一旦被激得醒来了,除非四周灵力空竭,或是雕刻它们的人出手,它们才会重新回归沉睡状态,否则便会一直活跃下去,纵然粉身碎骨。
剑气将大头兽整个脑袋都削断了,剩下一截小小的身体,仍旧在锲而不舍地追着沈知弦跑。
掉下去的脑袋也没有放弃,它无知无觉,只知晓追寻本能,被削断了,被剑气带着滚远了一些,片刻后又骨碌碌地追过来了。
这场景,看得沈知弦脑壳疼。
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段沅跟着连琴一块儿坐连琴的坐骑,小小的仙鹤驮着两人,艰难地躲避着,被追得羽毛直掉,尾巴都秃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