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愿没有回来。”司马璇茫然汨汨流淌着眼泪,失笑道,“蒹葭说的对,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你没有一点值得我这样对你,我若是还留在戎狄,兴许还能陪陪驸马,可如今我连去他坟头上上柱香的机会也有没有了。呵,你说我咎由自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你就这样狠心么,发生了这一切,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丝毫的怜惜过我?”
她撑身站起来,渐渐从椅圈里滑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哀怨看着头顶上的人,窗外的光照耀在她身上,她背朝着她,明晃地让她看不清脸庞。那是陪伴她整个年少时期的人,天下人只以为她拥有一切,可她知道,她想拥有的不过一人尔,只这么一个心愿,她耗费了一辈子也没能达成。
她凄哀地喊了声:“澜夜,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沅沅。”
“一切错事都是沅沅做的,和厂臣无关,驸马、父皇、二哥都能骂我恨我,可只有你不行,只有澜夜不行。”她噙着泪水哽咽,“我知道错了,是我那份不该有的爱情错了,我不怕死后下地狱,因为那是我应得的。我什么都不怕,我没有嬢嬢,没有父皇,也没有驸马……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的人是什么也不怕的……”
她是大郢的长公主,所以她有与生俱来的傲气和尊严,即便说着这话的时候,她依旧摆出倔强的姿态。
可襕袖下的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她仰头看她,眼泪顺着眼眶流进鬓发里,凄惶道:“可是沅沅怕黄泉路上只有一个人,其实沅沅真是害怕,沅沅真的害怕。”
阮澜夜摩挲着襕袖上的蟒纹,颔首看她,缓缓低下身子与她持平,看着她垂泪的眸子。她还和她在重华宫第一回 见她的时候一样,对她充满了依赖。她娇蛮跋扈站在大树上不愿下来,她便站在树下陪着她,都是年轻的女孩儿家,她很信任她,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
那会的时候,她没有城府,是心地纯粹干净的大姑娘,跑到哪儿都能听见她清脆的笑声,所以整个阖宫的人都爱她,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疼。
可世事总无常,不过三年,便就翻天覆地。
阮澜夜开口道:“公主怕什么?您依旧是大郢国的长公主,没人能伤你害你。”她捏着帕子替她擦眼泪,还像以前那样循循劝她,“其实没有什么对错,公主年轻的时候也犯了很多的错,是人都会犯错,郢都城里记着您好的人有那个肚量容忍你,就算没有,公主依旧能像从前那样依赖臣,臣是公主的知己,是公主最好的朋友。”
临到这份儿上,她的确明白她是错的,在阿卓尔、大宗皇帝甚至整个天下面前,她都是错的,可在她这儿,就让她将那些错的全都荒唐一回变成对的吧。既然走不出来,那就还留在幻想里,留在她曾经以为最好的日子里,哪怕骗骗她也罢。
阮澜夜道:“臣曾对公主说起过澜明,其实公主年少的性子和澜明很像,张狂的不得了,没有人能驯服,可偏偏澜明很听我的话。臣把公主当成澜明,所以臣有那个肚量让公主成长,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什么,人总要在磨难里成长,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做错事,公主该要长大了。”
司马璇掖掖嘴角,将所有的眼泪全都吞进肚子里,扑进她的怀里嚎啕道:“厂臣……”
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更加哭得不能自已。其实错了就是错了,她所做的那些倘若能得到原谅,那她该如何面对死去的驸马和父皇。她说她应该要成长,是啊,她是应该要长大了,可这份成长牺牲的太多,已经容不得她回头了。父皇曾教过她,为人肩上都有责任,皇家更甚,她该要为那些错事负起应有的责任,她是大郢长公主,这是她义不容辞与生俱来的使命。
她抿住眸里的泪水,哽声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沅沅的过错,厂臣开导我,沅沅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一回害了二哥的命,带累厂臣,我深知非死不得两全……”
话音未落,殿门忽然被推开,一行御林侍卫冲进来,门上一双龙纹皂靴踏进来,司马钰沉声吩咐道:“阮澜夜杀害恭亲宁王,给朕拿下。”
司马璇顿时吓得脸色煞白,钰儿怎么来了?冲上前将阮澜夜拦在身后,慌忙问道:“这是做什么?”
司马钰淡淡瞥了一眼她,安慰道:“朕知道皇姑姑受了惊吓,若非蒹葭来报,朕竟不知皇姑姑受人威胁已久。”他转头朝向阮澜夜,“宁王乃朕皇叔,是大宗皇帝亲封的恭亲宁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杀亲王,来人,给朕抓起来。”
阮澜夜握拳站在原地,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她计划周全,眼看着能顺理成章的盖过去,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她兜脸转头朝司马璇瞥了一眼,望见皇帝身后的蒹葭,才明白过来到底是这么回事!
她中了计,司马璇将她困在这里,可却让人报了信给皇帝,她刚刚还在极力安慰她,现在看来居然觉得愚蠢之极。这么多年,她处处谨慎,天下人说她心狠手辣,可为了保命,她没有其他的办法,除了赶尽杀绝,否则绝没有她的活路,可如今居然栽在她的手上,简直可笑!
司马璇看见她阴鸷的眸子,心里狠狠一悸,仓惶摇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转头朝向蒹葭,呵斥道,“蒹葭!谁准你信口雌黄,你活腻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