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 是回去陪陪家里的亲人。二来,也是回去看看望龙潭的旅游业。
宋建国的能力十分出众,在鳌归的配合下很快就将望龙潭打造成了省内知名的风景区,宋家的老房子也被改成了民宿, 而赵建英和宋建国也搬进了新建的别墅里。
宋小言回去好几回, 都没见过宋卫国一家的影子,赵建英和宋建国两人对此闭口不谈。
还是鳌归提起,她才知道原来当年秦琪和江小龙的事情闹得上了电视,宋小琴才知道宋知秋压根不是什么赞助宋小言上大学的成功人士,而是宋小言的亲生父亲。
向来觉得自己比宋小言高一等的宋小琴, 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在上大学期间就找了个比她大了十几岁的有钱人。
拿了毕业证之后, 干脆不上班, 每个月待在男人给她买的房子里, 等着收男人给她的生活费。
宋卫国和李巧芬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 以为女儿有了出息, 每回走亲戚脸上都喜滋滋的。
可没过多久,男人的妻子发现宋小琴的存在, 不但勒令男人与宋小琴断了联系, 还亲自带人闹到了宋卫国和李巧芬所在的单位。
宋小琴也是被人连人带东西赶出房子时, 才知道男人给她买的房子压根不是写的她的名字。她付出了好几年的青春, 毁了自己的名声,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捞着,更没脸回家见自己的父母。
宋卫国自打上回中风之后,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怒极攻心再次中风进了医院,然后就没再下过病床,连住院费都是宋建国掏的腰包。
“那李巧芬呢?”宋小言吃惊地看着鳌归。
鳌归道:“宋卫国再次中风后不久就不见了,后来听她娘家人说了,好像跟着她闺女在京城,两人连过年也不回去看看,把宋卫国一个人丢在医院里。”
老实说,自从和宋卫国一家断绝关系后,宋小言对他们一家的事就不怎么关心了。可听到宋卫国落到这种境地,她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鳌归细细地观察她的脸色,见状问道:“我上回经过市医院的时候,看见你奶奶和二叔在那,顺眼去看了他一眼,看他的样子已经日子不多了,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宋小言愣了一下,她知道宋卫国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可没想到宋卫国这么年轻就会结束他的人生。
市医院,宋卫国趟在病床上,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一样,明明戴着呼吸机,却还是感觉呼吸不过来。
自从李巧芬不辞而别后,他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医院里,总是会忍不住回忆过去的几年。
刚搬到南安市的时候,当时他们家连间独立的套间都没有,一家三口紧巴巴地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
但那个时候生活是有奔头的,只要努力总能得到命运给他的馈赠。
慢慢的,他们在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城市扎了根,夫妻两个在制衣厂工作,女儿从小到大就是重点学校的优等生。就连户口也转到了市里,成了正儿八经的城市人。
以前制衣厂的同事总和他们夫妻两个说,宋小言是他们两口子的福星。
当时他们总是不信,一个还需要他挣钱养活的小丫头,怎么就成了他们的福星?
要真说福气,也是她到了他们家,做了他们的女儿,沾了他们的福气才对。要知道,这天底下多少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哪还能穿得光鲜亮丽的在城里上学呢?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好日子就到了头,一落千丈了呢?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最疼爱的亲生女儿,不自爱地去给别人当了情妇。自以为的一辈子的伴侣,在自己病重时丢下自己,连过年都不曾回来。
到头来,照顾自己的也只有自己的亲人。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宋卫国觉得要说这辈子他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恐怕也只有把自己当作亲生父亲对待的宋小言了。
“23号床的病人,有人来看你了!”宋卫国正想着,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跟在护士后面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可真好看,好看到宋卫国觉得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都不如她。
两人说了什么,宋卫国完全没听清,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姑娘,觉得她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宋小言向护士了解了宋卫国最近的情况,正如鳌归所说,宋卫国的身体状况确实已经很糟糕了。如果不是心愿未了,强撑着等妻子女儿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恐怕早就已经去了。
如今的宋卫国,和宋小言记忆里那个高大的男人沾不到一点边,反倒瘦弱得叫人心酸。
宋小言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深深地望着他:“您还认得我是谁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卫国忽然瞪大了眼睛,侧着身子望着宋小言,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宋小言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叹了口气道:“我回村里听人说您病了,就过来看看您,这才几年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
宋卫国隔着氧气面罩,面罩里起了一层水雾,只见他的嘴唇吃力地开合着,似乎有什么话要气切地对宋小言讲。
“您是想见阿姨和小琴?”宋小言问。
宋卫国直摇头。
“那您是想见奶奶和二叔?”宋小言换了个问题。
宋卫国开始用手扯脑袋后面的橡胶绳,病床旁边的仪器也开始“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家属怎么回事,怎么能让病人摘面罩呢!”外头的护士听见动静跑进来,着急地朝宋小言喊。
可仪器已经响得停不下来了,更多的护士跑进来,更多的医生也跑了进来……
渐渐的,满屋子乱叫的仪器声远了。
围着床边抢救的医生、护士的影子也模糊了。
宋卫国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开始像一片羽毛一样慢慢往上飘。
他惊奇地发现,门外昏暗的病房走廊里,有什么东西正发出温暖而又耀眼的金光。
被金光吸引着慢慢靠近,才发现金光的中心坐着的是宋小言。
宋卫国愣愣地看着宋小言的脸。
原来,同事们说的对,他们夫妻二人能过上好日子,全都是因为宋小言。
不是宋小言有福气被他们收养,而是他们有了宝贝还不知道珍惜,将她逼离了他们家。
“宋卫国,该上路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宋卫国猛地惊醒,瞪大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仿佛看见很久之前,他为了讨他的言言开心,特地用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条昂贵的公主裙……
“病人心跳已经停止,鉴于病人目前的情况,再进行抢救也已经无济于事。为了病人少遭些罪,我们这边还是建议放弃抢救。”
负责抢救的医生以为宋小言是家属,走出病房朝她说道。
宋小言没有决定宋卫国生死的权利,拔通了宋建国的电话。
宋建国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最后表示遵从医生的建议。
宋小言在医院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宋建国带着赵建英急急忙忙地赶来,没过一会儿病房里传出赵建英伤心欲绝的哭声。
她见不得这些,干脆出了病房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
深秋夜晚的风很冷,吹得宋小言的脸庞冰冷。
她忽然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完全因为宋卫国,只是忽然意识到,余下的近千年的岁月,这样的别离恐怕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宋总!”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小言的秘书从楼梯走上来,同她道,“褚总来了。”
褚和光?
宋小言分明记得,按照日程他今天本该有个重要的会议。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长长的病房走道里。
褚和光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大步向她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你……”宋小言被他抱着,任由自己耍起小性子,“你怎么现在才来?”
褚和光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宋小言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被他勾了下来,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等再过几十年,你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离开我?”
褚和光轻轻抚了抚她微卷的秀发,郑重保证:“我保证,永远永远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