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对镜检查自己的身体。她镜中的身体一如既往地光滑而饱满,那张脸也仍然干净明媚。她用指尖轻轻地拂过自己的锁骨向下,琢磨怎样的表情才能让男人欲罢不能。头偏倚的角度,半睁开眼的时机。她又掏出化妆包,一股脑地把东西都倒在镜前化妆台上,像是撒气一般。她就这样半光着身子在化妆台前坐下,一丝不苟地化起妆来。那是一张名为女人的面具。除了这两个字一无所有的面具。她的眼睛在强烈灯光下闪着楚楚可怜的光,眼角眉梢却又都是妩媚动人的。这样更好。
曼殊踩着高跟鞋穿过冷气充足的走廊,清脆的脚步声像是敲打在她那早已听不到回音的心头。
那些偶尔从脑中传来的声音,若不听回音,就不必在意。
苏曼殊二十六岁,并不是整天做这个。偶尔接到电话来,可以拒绝,但不能拒绝太多次。老板娘是她在奢侈品店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她递给她一张薄薄的名片,她考虑了很久。那年春节前,曼殊和母亲躲在家里,透过门上的猫眼看见十几个壮汉守在门口,听他们说了一夜的狠话,不敢报警。战战兢兢一夜过去,门上被泼了红漆,鲜艳夺目,一刀刀刺在曼殊心上。她这才拨通了老板娘的电话。
她像往常一样打开包厢门,屋内还是熟悉的样子。金丝软沙发上男男女女,桌上杯盏狼藉。她快速打量屋内的人,几个是她认识的,还有一个生脸。
等等。
这个人她认识。他也认识他。
那男人看到她也愣了。第一时间,他仿佛同时置身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当中。和工作上的朋友寻欢作乐,不错,他刚刚升了职,办公室里的人都叫他一声袁总,聚餐后什么地方没有去过?但他在她面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和她认识的时候,还是贪慕她美貌和才华的同级生;他和她最好的朋友在床上热吻的时候,她的分手短信读起来是那么冰冷绝情。
多么高傲的苏曼殊。今天是他叫来的陪酒小姐。
呵。
苏曼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呆呆地就站在那里,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屋里有人开口了:“这是我们刚刚叫的人吗?怎么呆在那儿?快过来倒酒!”
曼殊脸上顿时惨白,衬着鲜红的口红,更加可怖。
她僵硬地走到沙发上坐上,努力地显得放松。纤纤玉手摸上玻璃酒瓶,侧身挑眉示意旁边的服务生拿新的酒杯来,不经意地撩拨头发。
那个认识她的男人故意似的,将自己的酒杯伸到她面前:“小姐姓什么?”
曼殊抬不起眼帘,只浅浅一笑:“您喜欢我姓什么?”
“那就姓苏好了。”
曼殊将酒倒进刚拿来的醒酒器里,在玻璃底摇晃了几下,并不做声:“看您是第一次来吧?家里的那位还好吗?”
轮到男人无话可说。
旁边的人一看这架势,觉得有趣,又将男人往曼殊的方向推了一步:“这可是我们新晋的袁总,来,小唐,还不快给我们袁总倒酒!”
曼殊四平八稳地倒了酒,像往常一样,放下玻璃器皿的时候,她的手攀上了男人握住高脚杯的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抚:“刚刚没有洒到袁总身上吧?”
她终于抬起眼来,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是另一个客人而已。
四周的人继续和袁浔讨论起公司的事来。曼殊倒酒喝酒,时不时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自己也陪着喝。过了一会儿,年纪大的几个要唱歌,服务生便过来打开音响,曼殊被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拉到身边,嘻嘻哈哈地拍手助兴。
借着酒劲,有些人的手就不老实。从她腰上到她臀上。她只是软软绵绵地摊着,男人能感觉出身体的僵硬。她习惯了。
唱完几首,又开了几瓶酒,老板娘便又叫来两个姑娘。曼殊松了一口气,酒气也上来了,有些晕。袁浔见她这样,逮着机会不放过她,非要她再喝。
“唐小姐,别扫我们杨老板的兴,再来一杯!”
曼殊喝了。
袁浔满意地看她灌酒下喉,坐到她身边:“怎么想起做这个?”
他轻薄地笑,有时候,怜悯尽管是一种善良,但也伴随着最大程度的快意。他的手移上她的大腿,虽然隔着布料,但也算是一种侵犯。这比以前更令人刺激。
“脑子太笨,其他事做不来。”曼殊指指自己的脑袋,又笑着摇头。这是她的标准答案,但骗不了袁浔。
“可我记得你以前挺厉害的啊。”
“袁总是不是认错人了?”曼殊笑笑,倒在沙发上,头往后仰,一幅半醉的样子,“和我玩似曾相识,那可是太老套了。”她摆摆手,仿佛说的是真的一样。
袁浔转头叫来服务生:“你们这里包厢最高规格的酒来叁瓶。”
曼殊拍手称好,旁边的人也起哄起来。
“唐小姐,我出手这么大方,你不来点真的是不是对不起我啊?”
旁边的两个小姑娘见状,急忙岔开话题:“袁总出手大方,怎么也不分我们一点?”
袁浔直勾勾地看着曼殊:“脱衣舞会不会跳?”
旁边的男人们都拍手称快,曼殊大方地笑着。这种情况常有,但她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出台的。叁瓶酒就想收买她?
“袁总好大方,可是本女子卖艺不卖身,恕不奉陪。”
“你这身子被多少人看过了,还怕这一次?”
羞辱她们的人常有,为羞辱而羞辱的少见。曼殊脸上并没有颜色,只是笑了起来,“袁总说话真是直白。”
另外两个姑娘也是懂规矩的人。其中一个忙打了圆场:“袁总看上我们小唐姐也是很正常的。袁总,十个人里有九个被我们小唐姐迷得七荤八素的。”
另一个接话说道:“袁总,这一切都要看我们心情的。叁瓶酒不够,得再来叁瓶,喝完了看我们高不高兴!”
袁浔把桌上的酒杯一把扫到地上,一瞬间稀里哗啦。他将曼殊拉到房间中央,用讨好的语气对不远处的大老板说:“杨老板,您觉得怎么样?”
说完,他将曼殊身上的裙子撩到大腿处,像是展示自己最新收藏的一尊雕塑、一幅画、一只宠物。曼殊捂着裙裾,男人哈哈大笑地将她逼到墙角,褪去上衣。服务生要过来阻止,男人只是转过头去:“十瓶酒够不够?”
对方没有答话,袁浔将她衣冠不整地推到前面,双手抚上她的锁骨间。
老板看得津津有味:“会玩!这十瓶酒我出了!”
包厢里的男人都燥热起来。这样的工作曼殊是做了叁年,但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狼狈的。要带她走,至少也是在自家选好的酒店,一对一。
袁浔托起她的下巴,将一杯红酒灌了进去。灌得太急,红色汁液顺着她的脖颈留到胸口,狼狈不堪。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曼殊啊曼殊,这样好玩吗?”
一杯又一杯,在那可怖的深渊里,她一点点坠落,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