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把事情原委录进手机里,然后放到他手边?”柯寻不死心。
“忘记了么,在《重启》里田扬录进手机的留言,但凡与画相关的都被屏蔽了,”牧怿然道,“虽然我们是留给‘我’,但事关最终的答案,我想那两股力量都不会愿意我们提前知晓真相,从而动摇甘愿牺牲或不想牺牲的决心。”
“那我们取完血后再等一等,等他醒过来?”柯寻说完这一句,自己摇了摇头,“没用,当时发生的事就已经是被我们这次穿越影响过的结果了,无论我们等多久,他醒来之后都只会看到咱们两个离去的背影。”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多等,”牧怿然道,“时空隧道不一定稳定,祭台上的大家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
“……好吧。”柯寻终于放弃,低着头继续取血。
大厅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而这安静,让人越来越无法承受。
“怿然……”柯寻低声开口,却又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柯寻,”牧怿然却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他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剩余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把要说的话讲清楚,“柯寻,也许一切并没有绝望到完全失去机会,正如我们经历的每一幅画那样,在九死里面寻找一生。我们这最后的一幅‘画’,也许将是一场豪赌,虽然赢的可能仅仅只是几兆亿分之一,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仍有希望。”
“你所说的一线希望,是不是跟你那会儿提到过的一句‘上帝空间’有关?”柯寻自始至终也都很冷静。
“是的。”牧怿然道,“关于维度,零维是点,一维是线,二维是平面,三维拥有长、宽与深度,四维多了一条时间轴,五维则可以随意穿越时间,六维能够改变、操纵时间,并随意穿越到平行空间,而七维,能够随意改变过去和未来,并对任何时间轴上的任何事物进行修正,而无须去在意因果关系、时间轴的顺序或是一切逻辑链。
“可以说,七维空间的‘能力’,就相当于我们想象中的神的能力,甚至是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出的能力。因此,七维空间被部分西方学者称为‘上帝空间’,因为上帝无所不在,上帝无所不能。
“而我,有一个怀疑。我怀疑在我们这幅‘画’外的那个更高维度,就是七维空间。
“之所以如此怀疑,是因为现代物理学界认为,宇宙是一种非常立体的结构,而宇宙中的维度空间,就像是一个金字塔,越接近塔尖的维度,结构就越复杂,能量就越大。
“而说到金字塔,你能想到什么?”
柯寻思索着,无意识地抬起眼看向大厅的某处,突然惊悟:“——这里!《和合》!那个NPC曾向咱们展示过一个金字塔!”
牧怿然笑笑:“我想,这大概是整个入画事件给予我们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线索了。NPC展示的金字塔,一共有七层,如果每一层代表着从低到高的一个维度,那么这座金字塔垒到了第七层,第七层就是七维,上帝空间。
“我一直怀疑上古大巫及那位秦时高人所具有的观察之力可以通天达地,而所谓通天,极可能是窥到了高维度世界的一角,但以当时人类的认知无法理解、也没有相应的理论依据来解释自己所看到的奇象,所以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暗示,用他们自己的独特理解。
“他们或许并不明白七维空间是做什么的,但他们有可能猜得到是七维空间里的‘神’创造了我们,所以在人类的神话体系里有了‘天道’,有了‘天庭’,有了‘天神’。
“天神可以任意穿越时间、空间、平行世界,甚至像堆积木一样把所有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推倒、打乱,再重新垒起新的、完全不一样的造型来,他们可以随意改变一切已经发生的结果,而不需要去理会物理规律和逻辑链。
“就像是,神可以让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而出现在地下万米,忽而就回到了母体,甚至,能让人像《山海经》里所记载的那样,长成一身三头、胸有大洞、腹中无肠等等不符合生物科学的样子,以及,能让人……起死回生。”
柯寻睁大了眼睛:“这些违背人类科学和不合逻辑的东西的确只有七维空间的生物才做得到,《和合》里的金字塔暗示、我们能够穿越时空的现实、意识体可以存在于高维度的证明,和——《山海经》,都足以证明七维空间的存在,那个钤印,将开启的就是通往七维空间的通道!”
“那么刚才说的一线……”牧怿然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却发现输液瓶里取到的血量已经差不多够用了,口中顿了顿,才道,“好了,我们走吧。”
柯寻的身体也微微僵了一下。
这一走,奔向的就是生离死别。
怿然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就这么戛然而止。
尽管几天前、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柯寻探下身,低头吻在了另一个牧怿然的额上,然后拿起盛好血的输液瓶,应了一声:“走。”
两个人没有踟蹰和犹豫,向着死亡等待着的地方,大步奔去。
冰冷的祭台上,十一位同伴静静地沉卧在那里,与头顶狂躁喧嚣的妖鬼旋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胆小的吴悠,柔弱的顾青青,思深虑重的邵陵……柯寻无法想象,这三个人是怎样鼓起的勇气,斩断的生念,亲手了结的自己。
秦赐老哥最为平静,端端正正地躺着,眉间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是啊,他解脱了,亲手将几个同伴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忍受极度的痛苦折磨,又亲眼目送他们悲惨地彻底死去,还曾亲自动手,送走了团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孩子。
他真的很累了,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啊……这些事,最不该由他来做,他又累又难。
他解脱了。
浩文儿,连离去都还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调调,带着几分不屑,带着几丝嘲讽,还带着,难得的幽默。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两条腿交叠起来,就像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而另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朝向柯寻和牧怿然回来的方向。
整片祭台的顶面已经被血红的鬼文覆盖完整,只留下了两条边,等待着柯寻和牧怿然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