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此吧。”陆辰说。
杜含章没再接话,因为审讯室里的对峙被打破了,先开口的人居然是无峥,监听室的众人透过屏幕,看见他像是累了似的垮下脊背,神色黯然地说:“你当年,真的去找过我们吗?”
余亦勤:“找过。”
“我不信。”无峥仰头闭上眼睛,嗓音一片嘶哑。
在余亦勤的记忆中,少年的声音清越,和这种浑浊的音色相差甚远,而今无峥的声音变了,对他的信任也荡然无存,余亦勤心里有些凄凉,他说:“随你。”
“你就是这样!”无峥却突然激动起来,他怒道,“老是一副你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民间一传你投降了魔族,我就信了,因为你无所谓,你根本不在乎我们!你唯一的在乎的,只有……”
余亦勤脑海里登时袭来一股不好的预感,然而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无峥已经嘴瓢地吼开了。
他大概是想捶桌子,无奈手被拷在了符刻的椅子扶手上,只能扯得铁链铮然一响,往前扑道:“只有人族那个方崭!”
这一嗓子震得狭窄的空间里都是回音,余亦勤心口快跳了一下,有个瞬间是有点心虚,可这抹情绪不是因为无峥说对了,而是无峥热议的对象此刻就在他后背。
杜含章戴着耳机,眼里映着余亦勤的侧脸,耳膜里同样回荡着最后那句。
余雪慵在乎他吗?应该是在乎的,可要说“只”在乎他,杜含章虽然希望如此,但却没法认同。
如果余雪慵真的对亲族见死不救,那么他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朋友,再说无峥吃的这种醋,杜含章之前也吃过,他以为余雪慵是为了保全族人,才将酉阳城送进的地狱。
同一时间,审问室里,余亦勤已经驱散了心虚,坦荡地承认了:“我是在乎他。”
隔着耳机,杜含章心口猛的一缩,意识里浮起了一种酸中带甜的奇妙感受。
也许是女性犀利的八卦洞察力作祟,同样戴着耳机的迟雁莫名觉得这一句话有点暧昧,她在监控和杜含章身上来回看了一眼,碰上后者正盯着玻璃走神,神色是一种少见的……
鬼使神差的,迟雁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字眼很诡异,居然是痴迷。
她想完给自己吓了一跳,正在一惊一乍,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余亦勤的声音。
“但不是唯一,”余亦勤说,“我也在乎古春晓,在乎淳愚,很久以前也在乎过你和族里的大家。”
“我说过了,我没有向魔族投降,开城是为了破城中的轮回阵,不让它继续向中原腹地迁移。至于被贺兰柯追杀的你们,我很遗憾,我去迟了,但我并不觉得愧对你。
无峥,我不是你的影子,没法时时刻刻跟着你们,但听到行宫设伏的风声后我尽力赶去了,也付出了身体沉眠、灵魂残缺的代价,我并不欠你什么,你也没有用债主的姿态来谴责我的资格。”
无峥想反驳,可他动了动嘴唇,嗓子眼却像是塞满了棉花,堵得他一连好几秒都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心神已经乱了,余亦勤却没有趁机咄咄逼人,不紧不慢地换了个话题,他说:“如今你也算是半个魔族人,你知道淳愚的下落吗?”
无峥心头一阵悲怆,嗤笑道:“我要是找得到族长,有依有靠,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可是淳愚最后出没的地方,就在当年尾随我进入树林的那个魔族人的方鼎当中。”余亦勤说,“你借魔族的力量实施报复,那你见过那个鼎吗?大小和样式差不多是这样。”
说着他摊开左手,手上方的空气里灰尘急聚,像个小飓风一样旋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四足方鼎。
无峥盯着它,表情困惑地摇了下头,这东西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余亦勤让鼎落在了桌上,又说:“你当年离开树林之后,都是怎么过的?”
无峥冷漠道:“与你无关。”
“那我换个有关的,”余亦勤看着他的眼睛说,“是谁把你变成魔族的?”
无峥垂眼盯着桌面,露出来的咬肌暴露了他的紧绷:“没谁。”
余亦勤也不生气,面色如常地说:“那你是怎么变成魔族的?”
无峥不吭声,他就自顾自地说:“你是在路上捡到了一颗魔元,自己把它塞进心口,然后就齐活了,是吗?”
耳机这边,杜含章听得直乐,心说照这个流程,种个魔元简直成了一件比吃个核桃还简单的事,种完之后的宿主还力量大增,要真是这样,魔族早就一统四界了。
然而他觉得好笑,桌上的无峥就没这么轻松了,他眼神一动,脸上慢慢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怎么知道魔元需要栽在心上?呵,我懂了,方崭身上果然也有魔元。”
余亦勤这次没有打断他,于是陆辰和迟雁听见这个,下意识都是一愣,集体去看杜含章。
杜含章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注目礼,摁了下审讯室里的广播说:“是有,但有你不是该笑不出来吗?我记得古籍当中好像写过一笔,魔族有种能力叫摄魂,水平高低全看魔族的等级。既然你不肯配合调查,今天又难得遇到同类,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好了。”
说完他关了喇叭,站起来走向了审讯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