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是1月6日,赠辛也。
是辛也的生日。
辛也的整个身体都像是掀起了狂风巨浪,他感觉自己的耳边就是一股股膨胀的心跳。
辛也抖着手,捡了起来,看背后的一行小字。
小字写的是:算不准快递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所以就一起寄给你。省赛是1月3号。希望在省赛前后能寄到你手上。
辛也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回笔记本,往下翻阅。
笔记本里面的书页呈现淡雅的旧黄色。第一页上就是裴砚干净的笔体,上面写着三行字:
你好像总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是我的过失。
这本日记是我回德国以后,每次想你时,回忆的。
也许是因为是回忆的内容,上面并没有标注日期。只是由几行字构成一个段落,然后段落与段落分开,似乎就暗示着裴砚在回忆时陷入的停顿。
第二页。
转学到之川三中的第一天。第1节 课已经开始了。门口还进来个男生。他手上有很长的一道伤痕。大部分都结了血痂。还有一些部分在渗血。
他皮肤有些病态的白,头发柔顺,眼睛很细长。脸小而精致。身材修长瘦削。气质很独特。
无意间听到了你的名字。你叫陈辛也。
也许是无意间听到的,也许是有意去听到的。时间过得太久,我也记不清当初是如何得知你名字的。只记得班级37位学生,你的名字我是第一个记得的。
——
辛也微微动容,他怔了会,似乎才察觉到裴砚日记里的人称变化。
裴砚一开始用的是他。后来用的却是“你”。这种亲近的称呼,仿佛是把这些话以裴砚那样清和温柔的口吻在说给辛也听似的。
接着往下翻。
第三页。
第二天,物理课的时候,我背了薛定谔方程。
你看到我了,我也看到你看我了。只不过,你看我的眼神有厌恶。
为什么?
体育课的时候,我和你打了羽毛球。我很少和同龄人一起打球。从前都是母亲帮我找的教练同我打,我打球最注重的就是动作要标准,姿势要准确,每一个球的运动轨迹要能够像是二次函数一样在我脑子里成形。
不过你不是这样打球的。你只负责进攻和得分。
当然你得分得的很少。你并不是个真正的左撇子。
尽管如此,你追分也追的很快。让我原本打球的模式也有了一些松动,甚至开始不管不顾地进攻。
只可惜,没有能比完。体育老师来喊停以后,你就走了。没有同我再讲一句话。
只不过,你——
好像是为了接近我才假装是个左撇子的。
为什么?
那天班主任说要大扫除分包干区后,你好像走了。我以为你是早退了。
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在卫生委员把其他所有人的工作都安排好以后。
你——
是故意的吧。
为什么呢?
——
辛也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
这一页上有连着三个重复的问句,分别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辛也在心里问自己。
也许是,在第一次看见裴砚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他拥有所有自己没有的一切的……那种羡慕与憎恶吧;也许是羡慕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恨不得把裴砚解构成一个原子一个原子来分析他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也许是憎恶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毁灭欲,让他滋生了想要破坏他,击溃他,打败他,想要看到他冷静从容的脸上崩溃慌乱的神情。
辛也迟疑了许久,思忖了许久,才慢慢往下翻了下一页。
第四页。
沈颢的书没了。
我直觉是你弄的。因为昨天沈颢和我讲了你的坏话。
只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介意他讲的坏话的内容,还是介意我知道了你家里的事,亦或是间或有之(注)。
——
这一段日记旁边标记了一个小注。页面的下方就留了很短一行的注释。
注:其实我不在意你家里的事。我只在意你的感受。
辛也往下翻。第五页。
你好像在看我。一直都有在看我。
第六页。
你在看我。
你好像在跟踪我。
第七页。
你在看我。
你一直在观察我。
我确定。
第八页。
你在跟踪我。
我确定。
……
裴砚连着数天的日记内容都类似于同样的内容——似乎跃入苍黄色的纸张,一头扎进去,等再次浮上眼前来的,就是裴砚伏在桌案上,在异国他乡的月色之下,宽松地握着笔,眼睛却轻轻飘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在无边无际的暗夜里,眼前蓦然就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有那么那一双玄寒又明亮的眼睛。看上去这双眼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甚至目光扫过如刀光剑影。但那双眼睛追在裴砚身上的时候,就仿佛一束能够自主聚焦的镁光灯,明亮到发烫。专注到极致。
一直到第十四页。
上面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很久之前的。那时他们和江右其、徐则厚一起吃了饭。在徐则厚一通大道理的洗脑之下,他们默契地在吃完饭后共同去往图书馆借阅《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