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敲好了。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可对门邻居的谩骂让他改变了想法,如果事情闹得很难看,就一定会传到他父母耳朵里。
“觉得恶心就……”只穿着短袖和运动裤在外头站了这么会儿,沈一卓头晕得更厉害,甚至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腿发软地晃了晃身体。曲哲见他快要倒下似的,连忙想去扶,但沈一卓后退了两步,打消了他的意图。
他定了定神,再把视线投向曲哲的时候,跟他目光对上。沈一卓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又接着往下说:“觉得恶心你就离我远点,不要招惹我。”他说着,把眼镜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转身往自己卧室走。
随着卧室门被关上,世界又回归安静。
明明差点被揍,眼镜还被摔到地上……但曲哲竟然觉得沈一卓并不生气。或者最开始是生气的,但后来,他又不那么生气了。
这种臆测毫无根据,仅仅是他单方面的感觉。他想着,抓过眼镜戴上,又蹲下身,捡起那盒退烧药。看得出来,沈一卓烧得不低,他脸上绯红不说,连手都热得厉害。要是躺在被窝里能好的话,那也早该好了,不该到这个时候还在烧。
曲哲想着,乖巧地脱掉鞋袜,拿出鞋柜里的凉拖鞋换上。
他小心翼翼,脚步放得特别轻,悄悄地走向厨房。
厨房里几乎是没用过的样子,该有的东西都有,但没有使用痕迹。唯一有的食材,是一袋5KG、没拆封的米。他想了想,捋起袖子,决定给沈一卓煮一点白粥。
曲哲爱喝白粥,白粥养胃,而且他现在生病,吃这个会好一点。
但其实,除了煮粥,他也不会做别的。
厨房里的响动并未传入房门紧闭的卧室。沈一卓缩在这个气温下略显单薄的被褥里,把头也严严实实地捂住。他无心去听曲哲离开时的关门声,一闭上眼,就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
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又冷又长,尤其是独自一人呆着,感受更为明显。
已经想不起上次感冒发烧是什么时候,他身体挺好,大概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难受了。浑身软弱无力,呼吸都带着恼人的热度,被褥里早被他身上的汗水沾得黏糊……可除了躺着之外,沈一卓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疲累让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睡着。
上次这么发烧的时候,他独自睡了一整个白天,然后就好了。
高热烧得他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卧室里突然有了一点响动,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沈一卓睁不开眼,也没力气去确认是不是曲哲。被褥被拉开一条缝隙,接着往下拉,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顶灯的光线。
“沈、沈一卓……”
“吃点药吧……”
其实曲哲的声线还不错,貌似仍未经历变声期,跟班上男生比起偏细,再配上他永远怯懦的口吻,实在是软弱,跟女孩似的。沈一卓这么想着,接触到冷空气将他神智稍微拉回来了些,但仍睁不开眼。他微微张着嘴喘气,没力气说话,只能由着曲哲继续说。
但曲哲没有说话,下一秒,有只手穿过他的后颈,搂住他的肩膀,稍稍发力,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
他强撑着睁开眼,曲哲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心里躺着白色的药丸,已经递到他嘴边。他费劲儿地抬起手,拿起药丸塞进嘴里,曲哲连忙端起旁边的水杯,再次递过来。
手指碰触到水杯时立刻能感觉到暖意,里面装着偏热的温水,沈一卓仰起头将一杯水全部喝尽后,曲哲接下杯子,又缓缓收力,让他再度躺下。
脚步声渐远,开门关门……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让他有种被侵犯的厌恶感,可又多了些什么。
已经涨开的米粒在锅里沉沉浮浮的时间里,曲哲烧了热水,认真细致地将它兑至温度适中,然后拿进房间给沈一卓吃。之前的强势仿佛是错觉,他掀开被褥时只看见沈一卓紧闭双眼,脸色潮红,像是呼吸困难地喘着气。因而,沈一卓并没拒绝他喂药,这是曲哲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已经做好了被推开、被破口大骂的准备,可却什么都没发生。
在手指触及日日凝视的后颈处时,曲哲觉得口干舌燥,却强装镇定,继续前伸,直至隔着衣料握住沈一卓的肩头,然后将人扶起来。对方乖巧得像另一个人,老老实实把药吃了,连同热水都喝光。
然后他回到灶前,继续机械地搅着冒着小泡泡的粥,看着它们因为外力介入而平静,就好像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要来探望沈一卓,他把已得出的答案划掉了。
最开始想要揭穿沈一卓真面目的冲动,已经在这些天里渐渐消退,所剩无几。对方是很垃圾没错,可执着追根究底,想要了解更多的自己,也只是另一个垃圾。
人渣没法儿嘲笑人渣,垃圾也没立场控诉垃圾。
锅里的粥越来越稠,软糯的米粒被半透明的粥液包裹着,在汤勺的搅动下形成缓慢转动的漩涡。
“哒。”曲哲拧灭了火,拿着预先洗过的小碗,一勺一勺小心地将粥盛进去。
若是再继续搅动,仿佛就会被吸进去。
若是再继续靠近,一定会有不可预估的悲惨下场。
将剩余的粥盖上,关上厨房灯,他拿着一小碗粥,再度踏进沈一卓的卧室。第一次来的时候,曲哲没能进来,这次他却没时间观察,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吃点东西,好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