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数不清他喊了多少次“妈妈”,只记得他始终用手死死抓着自己衣服的前襟,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
……
俞自倾醒过来的时候是早晨八点钟。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撑着手臂已经在床边睡着的陆放。
他头发凌乱,眼睛底下有深深的乌青,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俞自倾缓缓伸出手,就在手即将碰触到对方的时候,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时间像是一下子陷入了静止,两个人在一片寂静之中对视。
俞自倾动了动嘴刚想要说话,陆放却突然扑上来把他抱住了。
俞自倾被压着深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他眼睛盯着天花板,脸侧是陆放灼热的气息。
陆放两只手用力地箍着他的腰身,深吸着气一下又一下轻蹭着他的脸,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你醒了就好。”
俞自倾鼻子一酸,半天都讲不出话来。
俞自倾对前一天的记忆已然变得很混乱,他只能隐约记得自己躺在卧室躺在床上的时候头已经很沉很痛了,后来就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淖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陆放端着白粥喂到他嘴边的时候他还在出神,他张开嘴勉强吞了一口粥,眼神又不由得落在对方的脸上。
他没问陆放为什么会突然来乌苏,但大体也能够猜到。
他大概是收到了白卉的死讯。
俞自倾又吃了几口粥便觉得一阵反胃,轻轻摆了摆手说自己吃不下了,陆放只得先把碗放在一边。
“公安局有打电话过来吗?”俞自倾突然开口,他好几天没说话,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点别扭的沙哑。
陆放放碗的手一顿,回过头来看了眼俞自倾的脸色,才点了点头。
“手机给我。”
俞自倾冲着他伸出手,脸色平和,语气轻柔。
陆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在了他的手里。
俞自倾当着陆放的面给公安局回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似乎在说要他在死亡证明上签字的事情。
“不好意思,这两天我生病了,过两天我会去签,谢谢你。”
俞自倾握着手机,神色平静,好似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起伏,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陆放看着他这模样心底一沉,又难免想到医生说的话。
第三天午后,俞自倾出院了。
他的高烧症状已经逐渐消退,他不想在医院里多呆,陆放也害怕医院的环境会影响他的情绪,便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临走的时候,医生给开了一堆药,叮嘱说后面几天还是要按时来医院挂水。
陆放都一一记下了,医生又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要他时刻注意病人的心理状况。
陆放一怔,回头看了俞自倾一眼,见他正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街景,这才对着医生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离开医院的路上,陆放原是想把俞自倾带去酒店照顾的,但俞自倾坚持要回家里去,说白卉的遗物还没有收拾。
陆放听见“遗物”两个字心口便是一窒,却又讲不出什么拒绝他的话来,只能让司机先往俞自倾家的方向开。
车子开到楼下的时候,陆放也跟着下车来了,俞自倾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见陆放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要跟他上楼的样子。
俞自倾看着陆放扯了扯嘴角,又道:“你放心,我不是白卉。”
陆放的脚步顿住,又忍不住上来抱住他,带着很疼惜急迫的语调:“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你就跟我回奥东去,好吗?”
半晌,陆放感觉俞自倾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声“好”。
……
这是白卉死后俞自倾第一次走进她的卧室。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整个透出一股黑漆漆阴森森的氛围。
俞自倾伸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对着这间空荡的房间出了半天神。
他走到书桌旁边,低头看着白卉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
在笔记本旁边,杂乱地堆放着一叠被撕得粉碎的照片。
——是那些合照。
他们被白卉从相框里拿出来,疯狂地撕碎,一张不留。
那上面相拥着的笑脸,被硬生生分离,变成残破的碎片。
俞自倾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桌前,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在最后一页上,用杂乱的笔迹记录着白卉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他说我疯了,可我不在意,从爱上他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疯了。可他再不爱我了,他甚至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多跟我相处哪怕一分钟……他想彻底忘了我……”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他爱我,我要他记得我,我要永远都活在他的世界里,就像他永远都活在我的世界里一样。”
“我好爱好爱……但也好恨好恨……”
“我要穿着他送给我的裙子,用一种最惊世骇俗的方式永远刻进他的生命里,这样他就永远都不能甩掉我了……”
写到最后几个字,白卉的笔锋也渐渐疯狂了起来。
俞自倾颤抖着身体,“啪”地一声合起了面前的笔记本。
他两只手臂撑在桌子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眼泪透过指缝流下来,打湿了笔记本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