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还是赫仑主动发现的。
不是说张瑾不说话了，他照常说话交谈，想笑的时候照常笑，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但只要是稍微了解他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话没有以前多，笑容也不像以前那样发温暖。
赫仑对张瑾的了解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自己看到的，另一个方面是从圣女那里听到的。
赫仑看到的张瑾又有两面，一面是跟圣女相处时温柔谦和的张公子，另一面……是在那个阳光刺眼的审讯室中，满脸阴沉狠厉的审问官。
而如今他看到的张瑾，不是他以前看到过的任何一面。
当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张瑾对着一颗高大的树发呆的时候，赫仑终于忍不住了。
他开口将神情呆滞的张瑾从神游中唤醒：“张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此时的他们正坐在大树下休息，周围是荒无人迹的森林，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他们不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到溪流的声音。
张瑾空茫的视线聚集起来，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赫仑，却很快就将头扭开了。
“再休息一下吧，你的脚还没消肿。”
听到张瑾这么说，赫仑不大高兴。他故意说道：“这点小伤哪里还用得着休息吗？还是早点赶路吧。”
他们已经在森林里呆了将近两天了，眼看着天又要黑下来，赫仑有些着急。
他想快点找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以便度过今晚。
昨天晚上发生的那种事，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刚才蹚过小溪的时候，赫仑踩着暗石的脚滑了一下，脚腕扭伤，他们也不会停留在这里休息。
张瑾还好心的拿出自制的伤药分享给他，也许他不应该对张瑾这么不客气。
这样的想法在赫仑的脑子里转了一个圈，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下意识轻柔了不少：
“没事，伤已经不疼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别耽误了行程。”
张瑾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过了一会儿才答应：“好吧。”
他说完，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赫仑正要跟着他站起来，身子刚起到一半，突然看到了面前多出来一只手。
他的视线顺着手臂往上爬，看到了张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额……”
等赫仑反应过来张瑾这个举动的含义时，他的身体已经随着惯性而站直了。
气氛一时之间尴尬起来。
张瑾保持着面无表情，十分淡定地将手臂收了回去，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转身，也不管后面人的反应，率先朝前走去。
赫仑急忙跟在他的身后，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声“谢谢”？张瑾又没帮到他，更何况，对着张瑾那张脸，这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来。
说声“抱歉”？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张瑾的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沉默。
不过赫仑很快就将这件小事抛到了脑后。
自从进入森林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像刚才这样的小事发生了不知道多少件，如果每一次都过不去，那赫仑的日子简直不能过了。
更何况张瑾看起来似乎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
赫仑的脚还是有些疼，虽然他并不惧怕疼痛，但这种异样感毕竟会影响走路。
他一瘸一拐地跟在张瑾的身后，尽可能地让自己跟上张瑾的脚步。
张瑾不太想跟他交流，这一点，赫仑早就感受到了。
尽管平时两人相处的时候，张瑾语气正常，表现也正常，可赫仑就是能感受到张瑾对待他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赫仑自认不是个心细的人，既然他能明确的感受到，那说明张瑾压根就没打算要掩饰自己的心思。
赫仑大概能猜到一些原因。
能让一个温和的人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其缘由也不难猜。
张瑾在生赫仑的气，尽管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赫仑心中清楚。
在小巷中遇到魔族那天，张瑾为了保护凡凡，不惜用自己的鲜血去保护凡凡，甚至为了凡凡而身受重伤。
可最后凡凡还是遭到了意外。
造成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谁的责任，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断定。
但赫仑知道，张瑾肯定是怨他的，怨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两个随他过去的魔族，怨他为什么没有去保护凡凡，而是加入战局帮忙。
也许，张瑾更怨自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凡凡。
赫仑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跟张瑾有着类似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曾在心里埋怨过张瑾？
如果张瑾没有每天都带着凡凡招摇过市，如果张瑾允许自己跟在他们身边，而不是想尽办法抛开他，那么说不定……
可是，不管再怎么想看两厌，他们还是不得不合作。他们需要一起协作，才有可能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
所以赫仑不想让自己跟张瑾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行进的过程中，气氛有些沉闷。也不知道张瑾是不是故意的，赫仑感觉他似乎加快了脚步，自己渐渐地有些追不上了。
他不得不开口喊住他：“张公子，能慢一些吗？我跟不上了。”
张瑾果然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而是抬头静静地盯着头顶的树枝看。
片刻后，他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吧。”
赫仑正好觉得脚痛得有些厉害，可能是更加肿了。虽然不是不能忍受，但这样下去的话，之前张瑾给他的那些药，就要白涂了。
他只好答应：“那就休息一会儿吧，不过就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走。”
张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沉默地找到一块干净的空地，率先走了过去。
赫仑自然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坐下以后，赫仑发现张瑾又在抬头看树。
他发现今天张瑾特别喜欢看树，憋不住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一直抬头？”
问题出口，张瑾却没有立刻回答。
赫仑以为他是不想搭理自己，正觉得有些尴尬，耳边却突然响起张瑾的声音。
“你抬头看一眼，就能知道我在看什么了。”
赫仑闻言，好奇地顺着张瑾的视线望了过去。
刚开始的几秒钟，他没有察觉到那些茂密的树杈中有什么异样。
他正打算询问一下张瑾，还没等开口，却突然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哆嗦。
瞬间，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冷刺骨。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