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准备后日拔营。”
刚下战场的叶棠有些疲惫地拿手里的巾子给自己擦了擦脸。
巾子是花荣给她准备的,不但已经用温水打湿了,上头还有淡淡的胰子清香。这微微的香气让被血腥味儿熏得鼻子都不灵光的叶棠感觉自己鼻子终于又通气儿了。
马平洲望着拿巾子胡乱抹着脸上血渍的女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三个月的时间,叶棠已经扫清了铜城周围五十里内所有的柔然部队。就连号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柔然战鬼的脑袋都被她不以为然地提到了马平洲的面前,现在就在马平洲的桌子上。
定海营扎营在铜城面前是因为当初铜城就是大历与柔然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既然周边的障碍已被一扫而光,防线自然也该往前推进,如此大历才能占据战争中的优势与主动权。而叶棠提出拔营更是有意剑指柔然王本人。
若叶棠是男儿身,马平洲只怕感到光宗耀祖还来不及。但此刻马平洲想都不想就道:“不行!我不同意!你一个——”
顾及到隔墙有耳,马平洲没把“女子”二字说出口,他顿了顿,压抑着心火道:“定海营中我才是主帅!你既无军职又无功名,如何能做主拔营!”
叶棠想翻白眼。
瞎子都能看出今时今日就是大历反守为攻最好的时机。换作是马玉勇或是马玉龙来对马平洲说这番话,马平洲铁定当即就拍板愿意力挺儿子。哪怕来进言的不是他儿子,想必他也会从善如流。可换了她,要马平洲点头却是千难万难。
算了,反正她本也没打算与马平洲商量。只是看在小马后和马平洲父女一场的份上过来通知马平洲一声。
“父亲这般说倒也无错。不过父亲,你可知什么比功名和军职更重要?”
叶棠微微一笑,明明身上狼狈,姿态间却有无限潇洒。
“是人心。”
三个月来叶棠也不知道带着定海卫们经历了多少次死战。一开始还有人在背后酸她,说她不过是幸运地出生在马家比其他人多学了些皮毛,又正好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所以一路凯歌。
等后来战况愈发激烈,酸她的人都不可避免的挂了彩。她依旧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境,还不断取下以悍猛著称的蠕蠕将领的脑袋。
曾经酸她的、妒她的不过是觉得叶棠有的能耐他们也有,如今这些人都要仰仗叶棠的指挥与冲杀才能在严酷的战场上活下来,如此情势之下谁又敢拿自己去比马家的英将军?就是缠着叶棠总想和叶棠“切磋”的燕王世子李玄都不敢夸这海口。
这三个月来马家父子虽然也在营中主事,可他们的声望早已不能与每次都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叶棠相提并论了。叶棠说要拔营,马平洲固然可以出来阻止,也一定会有人愿意跟随马平洲,但跟随叶棠的人必定更多。
上战场为的是什么?除了保家卫国可不就是建功立业?想建不世之功,想立家国大业,固守原地却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最近的边关战况又是一面倒的对定海卫有利。除了那些个吓破了胆子的怂货,年轻人们谁不愿意跟着叶棠去闯一闯,搏他个锦绣前程?
这些东西马平洲都是可以想见的,也因此马平洲才愈发无法释怀。他始终认为女儿是不应也不能担负起这么多东西来的。
叶棠还未出帐候在外头的马剑就给她打起了帐子。马平洲一看到马剑那张五官不似马家人硬朗、反倒是透出几许阴柔的脸,心火陡然蹿了个老高。
……是他!一定是这小子为了报复他杀了他的母亲,这才撺掇玉英!让玉英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你进来!”
总是被马平洲当空气的马剑愣了愣,等他明白马平洲这是在叫自己,叶棠已经走出去一大截了。
叶棠并不知自己离开主帅大帐后马平洲把马剑给喊了进去。她浑身黏糊又腥臭无比,只想赶紧把自己洗回成。人样。
花荣也确实体贴,叶棠一进帐子就发现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将军,让我来为您擦背吧!”
花荣说着拿来了澡豆。
这傻小子从来不记叶棠把试图给她搓背的他赶出去了几次,他执拗地想要与叶棠裸程相见,认为只有这样才说明自己和将军交心了。
“不用。你方才随我一同冲杀,这会儿也该累了,回去歇着吧,有需要我再叫你进来。”
叶棠说罢就像拎小狗崽那样把花荣拎出了营帐。被扔出去的花荣还想隔着帐子再争取一下与将军交心的机会,却听见李玄的嘲笑声:“又被扔出来了?你怎么就学不乖呢?英将军哪里会与你这样身份的下人交心?”
李玄今日在叶棠的身边也杀了一个蠕蠕副将,这让他嘚瑟的不行,花荣是真见不惯他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
“你不也没能和将军交心么?”
“本、本世子哪里能和你一样!”
把自己泡进桶里的叶棠听着外头的声音好笑地摇摇头。
敢情李玄总是约她一起去方便洗澡都是受了花荣的影响,觉着裸裎相对才叫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