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画手转贼目
描竹名士意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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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不情不愿地立在那里,忍耐着从小窗格里透出来的打量。
那双眼睛,叫他忆起了在墨香斋的茅房里,曾受过的惊吓。那道不友善的窥视,至今让他思来毛孔发寒。虽然面前的那双眼里,未带着恨意与杀气,可色眯眯舔在脸上的目光,依旧叫他心头膈应。
大画师作画,不该更加成竹在胸的么?那落笔前望了再望,犹犹豫豫、迟迟沉不下笔锋的模样,怎的没有鹧鸪哨先前说得那么厉害?
白芍想起,胡夫子同他们讲过的一个故事——虽然多数时候他总在打盹,可不知怎的,这一个倒是听上了心。
故事说的是一位名士作画,他受邀为天子画竹。天子问他,落墨前有何要求尽管提,名士答,请准他入竹林一观,赏完便画。天子欣然允之,还派了不少随行的太监,端着笔墨伺候着,以便那名士性情所致,随时走笔。
那队伍浩浩荡荡,可真携了不少宦臣。有人持着粗杆的“云刷”,有人握着中杆的“勾廓”,有人则提着极细极细的“狼毫”,听候差遣。光是大大小小的毛笔,就使动了十多人跟着,更遑论,还有人端着浓稠不一的炭墨、碗径各异的调器了。
那名士闲庭信步,带着长龙似的一队人,在竹林里悠悠然晃了一大圈,晃得随步的小太监们眼都花了。可谁也未见他,在某根竹竿前驻足凝望,也未见他提起任何一支笔来,对着某根拔地的翠节细摹。
半晌后回到宫里,所有人皆争相告那名士的状,说他瞎耽误功夫,有负圣心的期望。皇帝听小人们,鼓了一阵一阵的耳旁风,心头自是窝火,正要勒令杖责那名士呢。
谁知名士抽笔舞墨,拂袖间、仅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呈上了一幅精妙无比的翠竹图:此君志欲擎天碧,耸出云头百尺高,任谁看了,都会赞他画得好,画出了竹的品格,竹的风貌!
皇帝龙颜大悦,问他这画的,究竟是竹林里的哪一根呀?回头好将那画中之竹,移栽到太后的福寿宫去,以尽孝道。
可名士笑着摇首道:“林中哪一根皆不是。那一根呀,唯独植在了臣的心土里。”
学生们听后,无不赞叹回答得妙,而胡夫子却说,那做学问如同名士画竹,要将学问牢牢印到心里去,别到用时,再去翻书找。
彼时,白芍只觉那故事有意思,虽只有叁分可信,却像是有十分的道理。现如今,他被那“朽春笔”的目光,瞧得浑身长棘似的不自在,他知晓了,原来对方心里头,是少了那样“一根竹子”。
若是高人,必已阅美无数,笔下走过的庞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早该练就了只看几眼,便能落在纸上、勾出传神眉目的境界。白芍怀疑,若非鹧鸪哨听过的传闻有误,便是他们来错了地方,真正的“朽春笔”,兴许另有其人。
他本可以拒绝,不陪着鹧鸪哨继续胡闹。可他实在是好奇,爹爹平日里不准他看的禁书,他早就想借来一本,翻上一翻,更何况这回,画中的角儿将是自己。待他看过了,嘲过了那人画得不好,再趾高气扬地道声不喜,当着采花贼的面、将画狠狠地一撕,也算是挣回来一些、被坏贼戏弄的面子。
如此想着,白芍又不由起了一丝期待,哪怕画得稍逊了一些,可春宫总还是春宫,总归是叫人神往的。
画中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呢?也会如先前看到的女子那般,满脸欲拒还迎的娇羞痴态么?不知廉耻地张着腿,将丰盈的汁水,往蹲伏的男人口里喂……
啊!该不会……该不会画中贴在他腿间的男人,也生着同鹧鸪哨一模一样的脸吧?
白芍如此想着,便觉有一只掌,像一片无声无息的梨膏软糖,缓缓粘上了他的腰肢,便怎么扭也甩不脱了。
那自然是鹧鸪哨的风流掌,那讨厌的采花贼,正一脸灿笑,把恬不知耻的俊脸,贴到自个儿的面颊旁来,硬是凑成一对儿。
看窗格缝里,那双贼溜溜眼珠的偏转,白芍就知道,画中伏到他腿间来“吸溜”讨好的男人,毫无疑问将是纸片人鹧鸪哨了。
他嫌弃地摆着腰,可俏臀不自觉顶在男人的身侧,像极了勾引。
他恨自己又着了采花贼的道儿,可心里头,却莫名其妙有了倚靠——先前独自被舱中画师、盯着意淫的烦躁,消去了大半。这鹧鸪哨烦人归烦人,可有他在,总好似添了一份心安。
呀、我怎会这么想!难道真是被那头发里盘蟾蜍的疯婆子,给涤了脑?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格窗“砰”地关上了。不一会儿,那女人就卷着一张画纸走出来,步履匆匆地叫他们接过画儿,赶紧走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