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山林里一片安静,甚至没有鸟鸣,只能听见不知名的小虫的叫声,和背上少年灼热又异常微弱的呼吸。隐隐看见树丛中闪着微弱的蓝绿色的点点磷火,像遥不可及的幻梦,又像是谁藏在阴暗处的充满恶意的目光。
傅程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管奋力往上爬,感觉马上就要爬回之前滚落的坡上了,可路太陡,他双脚又满是泥水,在踏上一块石头时差点滑倒。
所幸及时稳住了身形,也没摔着背上的少年,但还是狠狠踉跄了一下。也许是动作太大,感觉少年因这一下的颠簸而动了动,忙唤他的名字,意外地得到一声小小的嗯。
傅程言不由生出一丝惊喜,一边把步子放得更稳一边安慰道:“浩浩,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从林子里走出去了。”
唐浩初又嗯了一声,但呼吸依旧微弱,听着他微不可闻的呼吸,感觉像一根风中摇曳的蜡烛,轻轻一吹就熄灭了。傅程言完全不敢想如果失去他自己会怎么样,只继续说:“浩初乖,别怕,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找来医生,不会让你有事的。不管走到哪,我都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
怕的其实不是唐浩初,而是傅程言自己,但说完这句话,傅程言突然又不那么怕了。——反正不管到哪他都会陪着他,哪怕死,他也陪他一起,到了黄泉的路上,他也要紧紧抓着他的手。
人往往在危急时刻才能逼出心底最深的东西,就像唐浩初之前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傅程言,以及傅程言此刻轻而易举便下定决心陪着唐浩初一起死。傅程言这次没有等到唐浩初再说‘嗯’,而是听他开口唤:“傅程言。”
“在,我在,”傅程言忙回应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得厉害了?”
“……我之前讲过的、要找别人试试的话,其实不是真心的,”唐浩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他有努力把话讲清楚,“……还有之前、一次又一次不告而别,也都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是、怪我了?”
他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竟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傅程言心里虽然不那么慌了,却剧烈地疼起来,还夹杂着浓浓的酸涩,语气认真的答:“不怪,我怎么舍怪你?”
唐浩初似乎想要勾起唇笑一下,可惜没有笑的力气,强撑着继续道:“我也从来都没把你当作、可以随时抛弃的对象,我当初说喜欢你的话、并不是在骗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傅程言只觉得心口的酸涩迅速蔓延到了口鼻,不仅鼻头发酸,连声音都哑得不像话,“其实就算你骗我,也没关系,因为不管怎样我都会爱你,哪怕你和别人生了孩子,我也愿意给你养。”
这种爱到近乎卑微的话傅程言以为会在心里深藏一辈子,但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难堪和难以启齿,傅程言顿了顿,“……等事情结束了,你再跟我回老宅看奶奶好不好?然后去参加赶秋节,逛庙会和看花海……”
唐浩初似乎点点头答了一声好,但傅程言没有听清,于是忍不住又喊了他几声,却一直没等到回应,像是再度睡了过去。
他一旦睡过去,便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一想到这个,傅程言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不详的感觉几乎要把傅程言逼疯,就在这时,突然看到远处的树林间遥遥透出了亮光。
树枝也被推动了,发出簌簌声响,甚至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傅程言凝神静听,很快听出其中两道声音正来自于他的秘书和一个身手了得的手下,忙一边朝声音的方向走一边急急做出回应:“在这里!”
找来的不止是傅程言这边的人,还有刘英及其手下的保镖。且不说别的,刘英这边的保镖无一不经过专业训练,行动十分快速,一行人很快出了弯弯绕绕的山林,来到牧场边的草地。已经有车在那里等着了,车上还有医生和医疗用品,医生迅速开始为唐浩初做检查和基本救治,而傅程言在听到刘英说手术室已经安排妥当后,便再没有心情管别的,只管一边握着唐浩初的手,一边惶然又不安地看着医生给他检查伤口。
那伤口光看着就觉得疼,但唐浩初此刻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他只觉得身体麻木又沉重,整个人就像漂浮在云雾里,意识也像消散在雾中一样时有时无。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似乎换了两次地方,但不管到哪,都有一双手稳稳地握着他的手。
箭上的毒对唐浩初来说其实并不可怕,大脑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向身体下达了排毒指令,将毒素通过汗腺挥发出来,然而他的哮喘发作了,——呼吸突然变得极不顺畅,甚至因为气管不传送空气而开始窒息,心跳也越来越闷,越来越慢,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拼命呼喊,但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直到感觉冷冰冰的金属碰上了皮肤,臆想中的疼痛让唐浩初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那双紧握着他的手牢牢圈住,扩张气管的药液得以通过针管注射到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