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动静如同爆竹一样的弓弩,她曹老太婆却是从不曾听说过。
不过她捡回来这个义子,好像跟随他师父去过很多地方,就连渤尼之南的神秘大陆,也在他的见闻之中,若是有什么新奇武器,曾经以传闻的形式进入过他的耳廓,倒也算不上稀奇。
于是她只是略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那种奇怪的东西,你是在哪里见过的?海外吗?”
康采恩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多了,当下只好顺着老婆婆的话说下去,也好不引起她的怀疑。
“是的,好像是从西边传过来的。但我只是听了一耳朵,印象比较模糊。”
曹婆婆“哦”了一声,便准备将这一茬揭过去,恰巧这时候走来一群扛着食材的伙计,便趁机换了话题说道:“儿郎们,今天你们就得忙活起来,虽然我们这家分店,准备悄无声息的开始营业,但我们自家人,还是要打点起精神来,在心里把这个开业仪式给补上!”
这里的大部分伙计,几乎都是她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自然晓得她心中的苦楚,为了能够保护这些孤儿,曹婆婆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人生,明目张胆的放到别人面前。这样即便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不会拿她的孩子怎么样。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持续了很久,但曹婆婆对他们的关爱,他们每个人都是深有体会的的,知道他心中的这番酸楚,自然便是更加感动,如今又听了他的这般嘱咐,自然应当奉上一句慨然应诺:“婆婆放心,我等晓得轻重!”
康采恩隐隐察觉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但他无法一下子看透其中要害,所以只能附和曹婆婆的说法,只是换了一种更加欢快的表达方式:“来来,各位哥哥,我们都喜庆一点,新店总得有个新气象,都离开你们的大嘴,笑一笑!”
众人不曾想到,竟然是他这个十岁的娃娃,站出来活跃气氛,不禁面上有些赧然,然而康采恩所说的话,终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于是他们又迅速调整表情,竟然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曹婆婆忍不住在一旁呵斥道:“你们这群傻孩子,到底有啥可笑的,哈哈哈,你们也真是太实诚了!让你们笑你们就笑啊,哈哈哈……”
康采恩和一众伙计看向曹婆婆,却见她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见到孩子们如此纯真的模样了。
送了这些伙计门进去,并看了一眼他们忙碌却井然有序的样子,康采恩便陪着曹婆婆重新登上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向老店进发。
刚到达老店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围拢在周围,向着马车的方向,翘首以待的观望着什么,待到康采恩下车之后,人群中更是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康采恩心中略有惊疑,但定睛一瞅,却见他们大多数都是昨天见过的乡亲,故而便已经猜到,他们早早的聚集在这里,恐怕是为了继续听昨天的故事。
于是康采恩赶紧走到他们面前,说道:“诸位乡亲们,小子刚才去了新店一趟,安排一下准备开业的相关事宜,不玩回来的迟了,还请各位乡亲海涵!今天,我们接着讲杨子荣的传奇故事,不过,明天恐怕我就不得闲了。毕竟新店要开张,而我还要写几个杂剧本子,教些个厨子学习炒菜,还有一堆工匠在等着我安排伙计。”
众人听他有这么许多活要做,便知道这个故事无法长久,好在今天他们还有得听,也算没有白跑一趟。故而他们只是向康采恩表达了一下关怀,希望这个十岁的小孩子不要把自己累着了。康采恩笑着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并把他们请到了后院之中,接上昨天晚上讲的故事,继续带着他们在林海雪原中见证传奇。
重新热闹起来的院子,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老,只是昨天曾经来过的八大王,今天是说什么也不会出现在店里呢。不过汴京城里的百姓们,可不在乎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王,会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若有那等货色,于他们而言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不过越聚越多的食,倒是把店里的伙计们给忙坏了,平常时,店里的人手总是富裕的很,甚至还要打发一些额外的人手,到其他店里去帮忙赚取家用。然而今天,由于一部分人去了新店准备开业事宜,而另一部分人出门帮助康采恩办事,故而留在老店中的伙计,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结果人却迅猛的增长起来,导致他们的双手一直不停的忙活着。
没过多久,就连技艺纯熟的叶大叔,都因为忙中出错而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还好伤口不深,简单的包扎止血,然后找个郎中来开上几副药,将养个三五七天,也就无大碍了。
康采恩在听到这件事之后,趁着喝茶的功夫跑过来望了一眼。他知道叶大叔一定是在制作肉夹馍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划伤,而那肉夹馍又是自己的主张,自然应当反过来表达一下关切。
然而叶大叔的脸上,却是一脸的不在乎,甚至还有心情和旁边的几个伙计说说笑笑,只是那几个人都在忙碌,倒是没那么多的空闲搭理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40来岁的郎中从店门口闪入,扯开嗓子便大吼一声:“是哪个蠢货将自己割伤了,还不快快出来让大家笑话一下?”
他话音未落,康采恩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就连叶大叔本人,虽然明知道对方就是在调侃他,也憋不住满脸的笑意,笑哈哈的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这不是太忙了吗?一不小心,这不就得劳烦冷大哥走一趟了。”
冷大哥名叫冷绪,是汴京城中小有名声的郎中,他的儿子,也正是昨天跟随着繁用前来看热闹的冷青。此时,冷青也正躲在那群听众之中,只是他不敢站出来面对父亲,生怕会被父亲责备他偷懒不背药方。他那个父亲,可是一直希望他能够子承父业的。
可惜他自幼就受到母亲的溺爱,少时读书便不是块好材料,待到跟随父亲学习医术,便愈发显得难成大器。好在他父亲对他一直都是不离不弃,虽然经常与人慨叹虎父犬子,但对他却是一直疼爱有加,但即便如此,偶尔的严厉也足够让冷青感到害怕,所以这父子俩一旦相遇,小孩子便必然变得唯唯诺诺,不敢吱声。久而久之,两人的感情也似乎有些疏远。
但对冷绪来说,孩子毕竟已经长大成人,总是想着要去探访一下外面的世界,如果老是管束着他,便不会让他体会到人世间的冷暖,那样他今后无论从事何种营生,都会在人情世故上输掉一截。
所以,就算他从其他渠道,得知儿子在这里听人讲述传奇,也不会横加干涉。无论他是从故事当中感悟道理,还是从其他听众的唏嘘感叹当中领略世故,于一个年轻人来说,都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收获。
反而是面前这位伤号,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这厮,切个面饼而已,何必用这么大的力道!”
叶大叔嘿嘿一笑,却并没有来得及解释,因为冷大夫已经开始帮他处理伤口,一层粘糊糊的东西被从药**当中倒了出来,然后敷在了伤口的表面。叶大叔只觉得伤口附近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继而便是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不断的嘶嘶声。
站在一旁的康采恩微微觉得不妥,这伤口还没有清洗,怎么就直接敷药了?
康鹏很想冲进后处理,用声音和清水勾兑一些生理药水出来,虽然质量分数不一定精准到09%,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不过后来他转念一想,此时的时间提取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恐怕后厨里备用的那些食盐,绝对不会缺少硫酸镁之类的杂质。
故而,康采恩并没有像其他穿越者一样,跳出去炫耀一下来自后世的卫生知识。而且,那位姓冷的大夫似乎特别重视叶大叔的伤势,敷药包扎之后,光是不要沾水之类的叮嘱,他就说了不下十余条。
叶大叔此时的表现,看上去就像是个孩子,他不断的点头,应承着冷大夫的叮嘱。
曹婆婆也过来瞅了一眼,似乎是觉得这点小伤,不足以影响自家台柱子的身体健康,便立刻板起一张脸,向着正在嘱咐叶大叔的冷大夫呵斥道:“你这贼厮鸟,怎么像乌鸦一样聒噪?”
冷大夫在周围行医多年,街坊们都称赞他的医术,他自己也为此颇感成就,哪里受得了这般呵斥?于是他便立即扭过头去,准备切换到战斗模式,与对方展开一场骂战,然而他还没张嘴,就见曹婆婆略显花白的发丝,正在凛冽的西北风中飘舞。
这货也是个反应快的,当地开始调整面部表情肌,瞬间就将板起的一张脸,软化成了如同十岁娃娃一般的笑脸。
如果有高速**的话,康采恩真想把这一过程拍摄下来,也好拿给那群演员们仔细研究一番,若是研究的好,恐怕足够一个二线演员,进阶到影帝级别了。
只听那位冷大夫和颜悦色的说道:“哦……原来是婆婆啊……我还道是谁呢,竟然如此的……”
“嚣张跋扈,你是想说这个词吧?”
“哪里哪里,在下是想说声若洪钟来着。”
这一番话下来,周围已是一片笑闹之声,就连康采恩,也陷入了惊讶莫名之中,原来曹婆婆不光只在自家店里威风凛凛,就算是到了街面上,也都是虎豹一样令人心悸的存在。
好在这只母老虎,还保留着基本的慈祥,至少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或者其他视若子侄的人张开血盆大口。
冷绪和这家肉店之间的关系,显然非常不错,且不说他的儿子时常出入这里,就连他本人,也是随叫随到。而且她和叶大叔以及曹婆婆,显然是非常熟识的,要不然也不会开出这种玩笑来。
院子里的氛围,也因为这一唱一和而变得活络起来。
就连刚刚返回肉饼店的伙计们,也惊讶的环视着周围嘻嘻哈哈的人群,似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这群伙计是被安排出去才买笔墨纸砚的,他们的任务显然更容易完成一些,所以才能回来的这么早,另外几拨出去的人,估计只能在外面吃午饭了。
如果他们常年呆在肉饼店里,一日三餐几乎都没什么变化,趁着出外办差的时候,换换口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倒是中午临近,康采恩得加紧故事的进程,才好尽早收工以便腾出下午的时间,处理一下杂剧本子和印刷工匠的事情。至于来学习炒菜的厨子,他反而不会太过担心,炒菜对于后世人来说,并不是一件特别难学的事情。最多也只是根据食物的不同,稍稍微调一下烹饪的方法。这并不能耽误他多长的时间,或许只需要几天,就可以轻松的完成教学任务,至少他目前是这样认为的。
相较而言,与工匠们之间的交流,肯定会花去他大量的时间,所以,他还需要争分夺秒的尽早结束这个故事,或许他的听众没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换到新店那边的院落里了。
于是他在简单的喝了几口水之后,就号召广大的听众朋友们,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听他讲述杨子荣在林海雪原当中的故事。
经过昨天晚上和大半个上午的讲解之后,故事的情节,已经从座山雕做寿的那部分,进展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这座山雕极尽狡猾之能事,湖南暗中修了一条隧道,还在隧道之中隐藏了一架木鸢。这木鸢可非同小可,乃是按照当年鲁班的手艺,聘请墨家传人精心制作而成的,此物可以采用脚踏的驱动起来,不但可以在陆地上奔驰,也可以在达到一定速度之后腾空而起!”
周围的人群听到这番话后,立即就陷入了好奇的讨论之中,他们纷纷叫嚷起来,希望康采恩能够把木鸢说得更详细些,也好让他们见识一番。
康采恩之所以弄出个墓木鸢来,是因为他所说的这个版本,来源于上映不久的电影版智取威虎山。这部用新视角展现老经典的电影,充斥的当代美学标准的特效画面,而在最后的正邪决战当中,更是动用了飞机作为双方搏斗的背景和道具。
电影版的情节冲突,固然要比林海雪原丰富一些,但要把影像转化成文字,然后流畅的表达出来,就更需要他花费时间来思考。
康采恩虽然有时间将飞机比喻成木鸢,并且为这木鸢的由来,设计出一系列符合宋代认知的背景。但他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设计出这木鸢的每一个细节。
于是他在面临听众提问的时候,难免出现了一丝丝尴尬。
如若台下是熟悉他的人,自然会知道这尴尬源自何处。但可惜台下这群北宋听众,与他相识也不过才一天的功夫,哪里会知道他的心中一片空空如也,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涉及到了某些秘密,所以才让他不知从何讲起的。
毕竟昨天的时候,康采恩就用一场与八大王之间的争论,让自己的背景资料出现在了很多汴京市民的面前,而其中最耀眼的一点,就是此人虽然年龄尚小,但却曾经跟随师父游历神州内外,其中最让人感兴趣的,自然是他带归来的那些海外奇谈。
甚至在场的很多人都认为,这个所谓的木鸢,就是他在海外听说过的某种神秘武器。
就连躲在远处倾听的曹婆婆,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须知道,康采恩曾经的今天早上,也提到过一种神秘的武器,当时曹婆婆便已经记在了心里,但他还不知道,康采恩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了解那种武器!而如今,这孩子的嘴中,竟然又蹦出了一种让人惊为神器的东西。虽然据康采恩所说,木鸢的制作方法,是鲁班发明的,好像那个什么座山雕,之所以能够拥有一架木鸢,是因为他请到了墨家的传人。
可是史籍上记载的清楚,鲁班的木鸢,其实只不过是一种风筝而已,但康采恩刚才所说的那种木鸢,却可以让人乘坐在上面飞行。
这显然是有着本质不同的。
曹婆婆不仅忍不住想到,如若能够有一千名士兵,驾驶这种木鸢飞过前来进攻的西夏兵,然后在敌军的后方降落、集结,并且发动偷袭,那么,战争的胜利将会轻松到手。
而如今,宋夏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三年,宋朝虽然动员的兵力人数并不多,但战争的局面却极其不容乐观。
如若能够得到这种神器相助,或许,前线的战局将会因此而发生巨大的改变。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曹婆婆不禁想起了那个久未去过的地方。她可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卖饼商贩,她的真实身份,在整个大宋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那个地方,正是最为符合他身份的所在。
于是,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自己的肉饼店,在半个时辰之后,出现在了玉津园旁边的一家农舍里。
玉津园位于开封城南,是一座规模相当之大的皇家园林,内有天子私田。如若与辽国使节一起狩猎,也会选择在这里进行。
不过这家农舍所处的位置,并不处于玉津园之中,它甚至有自己独立的名字,叫做保菘堂。
菘,也就是千年之后,老百姓经常吃的大白菜。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北宋年间保鲜条件比较差,所以能够有手段将新鲜的白菜留到凛冬的菜农,一般都能够狠狠的赚上一笔。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虽然也只能将白菜烫熟了来吃,并没有其他新鲜的烹饪方法,但是,能够在雪花纷飞的季节里,买到新鲜的大白菜!某种程度上也证明了自家的财务实力,这在热钱横流的开封城里,也算是能够让人满足一把虚荣心的手段了。
而这里之所以叫做保菘堂,便是因为这家农舍的主人,掌握着让白菜可以保鲜的秘诀。每年到这个时候,他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这个手段,在开封城里大赚一笔。
然而,白菜的保鲜技术,并不是这里唯一的秘密。
这座农舍,同时还是朝廷某个秘密衙门的联络点。虽然这个联络点并不经常被启用,准确的说,自从31年前的那件事后,它就再也没有被启用过,但能记住这里的老人,还是有那么几位没有被阎王勾走的。
说起来,曹婆婆便是其中之一。
70多岁的老太婆,敏捷的闪入这座农舍之中,迎接他的,是几双年轻的眼神。这里的孩子们,有几个是他当年收养的孤儿,但更多的却并非如此。不过他们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上都肩负着同样的使命。
为了皇宋,他们可以从事暗杀、侦缉、抓捕,等一系列的工作,还可以作为间谍,潜伏到任何敌对国家或国内的势力当中。他们手中掌握着朝廷文武官员的秘密,甚至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但他们却只是行走在夜里的无名之辈,没有任何一部史书,会把它们记录下来,或者说,没有任何一部史书的执笔者,敢于将它们记录下来。
他们是暗夜当中的精灵,守护着他们挚爱的大众,但他们也是最为恐怖的利刃,随时有可能颠覆整个国家。
由他们组成的那个秘密部门,在北宋乃至整个中华历史上,都是籍籍无名的存在,他们比不上同行锦衣卫,甚至不如唐朝的不良人和丽景门,就连为宦官奔走的皇城司逻卒,都比他们看上去要光彩一些。
但他们,他还是这个帝国秘密战线上最坚实的堡垒,当辽朝飞龙苑的间谍们,将枢密院北面房的白痴们耍得团团转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个令他们闻风丧胆的衙门。
——内军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