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悟虚心中正有猜测,忽然李明珊竟然主动传讯过来,而且是从长剑中。
“悟虚大师,为何言而无信,中途离去?令李某如今困在了剑中。”
果然如此,悟虚不好意思地答道,“当时,贫僧见那石碑有异,一时好奇,便过去看了看,想不到却令李道友困在了剑中。”
李明珊,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石碑确实怪异得很,区区一名凡俗之人,在那里舞枪弄棒,竟然产生一丝甚是怪异,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李某当时正在以紫阳剑重塑肉身,便是因此,在关键时刻差一点走火入魔,不得不遁入星云竹。”
“如此说来,李道友如今成了星云竹剑的剑灵?”悟虚当即惊问道。
“不是星云竹剑,李某当时已经以秘法将紫阳剑法铭刻在星云竹上!”李明珊颇有怒气,但似乎已然默认了自己成为剑灵的事实。
“难道没有办法出来?”悟虚手握着这长剑,诚恳地问道。
“此剑暂且请大师保管。”李明珊,只如此说道。
“那能否使用?”悟虚叹道,“如此本城主改制变法,恐怕会有不少麻烦。”
“哼!”李明珊冷哼一声,“此剑由星云竹炼制而成,大师若随身携带,有什么麻烦,自然可以使用。但若是要本人出面相助,大师最好提前请一下。”
“且慢!”悟虚怕李明珊说完之后,便隐约起来,连忙追问,“不知道友以何秘法炼制星云竹,可否相告?”
李明珊,没有回答。
悟虚无法,毕竟自己当时确实离开了片刻,没有护好法,才让使得那石碑生起的所谓传世之香,在李明珊闭关最关键的时候,干扰了她。
万寿碑?传世之香?悟虚记得先前自己问过徐传山,他却含糊其辞,要自己去看档案资料。这密室中的案牍,悟虚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悟虚传讯问朱元璋,谁知朱元璋竟然也不怎么知晓。
悟虚遂命外面的侍从,寻一本最全最古老的雍州志来。
片刻之后,侍从即送来了一本。砖头厚,灵气已消散大半,有许多地方,字迹已然有些模糊,不过这里面,果然有一些关于万寿碑文和传世之香的零零碎碎的隐晦记载。
“开天三年,雍州城依《凡修令》,建石台石碑,聚万民而拜,凝聚信愿,以为护国大阵之用。是时,灵气浑浊,恶臭不断,修士闭关。”
“乾正五年,大地震,雍州万民台损坏,未修。”
“庆和十年,雍州时任城主姬灵,扩建城主府,将废弃之万民台纳入城主府内,移植奇花异草,作后花园。”
“庆和十二年,城主姬灵,走火入魔而亡。新任城主韩飞燕,以不祥故,再度废弃万民台,列为禁地。”
“元明五年,魔域来犯,万民台石碑,忽明亮飞起,雍州内外一片惶恐。幸有朝廷大修莅临,以星光退魔域之敌,临走之时,抹去石碑字迹。雍州再无传世之香,内外修士一片赞叹。”
悟虚逐项细细看罢,忽然晒然而笑。
这明显是一种收集凡俗之人信愿之力的功法或阵法。佛门也有类似法门,但皆以因果缘分而行。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也算是一门。
看这些记载,估计是大周开国之初,实力还不能够抗衡六宗,便有此举。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什么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什么统一思想神念,集中力量办大事
但这个方法,威力虽然极大,但似乎颇有些弊端,那便是似乎会引起修士的某种不适,譬如悟虚当日也闻到了的那种恶臭。
所以,到了后来,形势不同了,便逐渐弱化乃至遗弃。
但悟虚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其一,诚然,凡俗之人,虽如蝼蚁,数量甚多,但其神识,却极其微薄。便是全都聚集,又如何?涓涓细流,不能成海。要知道,一千个凡俗之人,一万个凡俗之人,乃至一万万个凡俗之人,他们的神识,亦万万难抵一个真人修士的神识。玄阴星,不是比谁人多,比谁嗓门大的地方。
其二,聚集凡俗之人的信愿神念,为何会产生大范围的恶臭。那雍州志上说,更是说,灵气浑浊,恶臭不断。佛门中的修士,譬如自己,修炼曼陀罗法界,也可以凝聚众生信愿神念,但从未有这种状况出现。
悟虚放下厚厚的雍州志,盘腿而坐,忽然想到了先前,自己在万兽谷举办的易会上,救下朱元璋之后,朱元璋在自己法界之中对自己说的一段话。他当时说,大周皇族有一门极其神奇霸道的功法,与曼陀罗法界颇为类似,但是却不需法界尊像。还说,曼陀罗法界,可以最大限度克制这门功法,或者化解此功法的弊端。
难道朱元璋指的就是这门功法?
悟虚忽然,想到了那个在石碑前持枪而舞的凡俗军士。此人现在何处?悟虚很想见一见,研究一下。
这名凡俗军士,其着装一看便是城主府的侍卫,其气息也早已被悟虚记住。悟虚随即神识放出,查遍整个城主府,却不见此人,唤人一问,才知道,有些外围一点的侍卫,是轮班当值,不在府内居住的,下值之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倒也不急,且待明日。也不知道朱元璋带着张翠露等,在城中巡查,是何情况?还有那修士院,征地结束没有?悟虚心中暗道,遂取出一张也不知何时得来的面具,戴在头上,改换收敛了下气息,悄然出了城主府。
那先前聚集在石台上的凡俗之人,早已被右参事着人强力驱逐,并安排军士严密封锁了石台,便是连一些主要街道上,也增设了一些军士,搞得气氛有些紧张。
又看到有许多凡俗之人,已经陆续关张的关张,收拾的收拾,陆续朝着城外而去,主要是朝着北城门而去,因为那专门安置凡俗之人的雪桃谷便在北城外。他们的怨气倒是不大,只不过或多或少有些落寞。久居之地,纵然租借,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从城内到城外,似乎是一种变相的流放。
悟虚走进一处小巷。巷子里,堆满了东西。一户凡俗人家,十几口人,正在将这些东西打包,看样子也是要迁出了。
“你这小子!”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敲了下自家小孩的额头,“真以为站在那石台上便能修行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快点收拾自己的东西去!”
那小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咕哝着走了进去。
悟虚朝着这个小孩,看了看,确实是不能修行。
“这位老板,可是来收杂物的?”那中年人,一边用绳子在包裹上打着结,一边对着悟虚说道,“实不相瞒,我家没有多余的东西,您还是去别处看看。”
却是将悟虚当作了回收杂物的商贩。
悟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顺势走了进去,“不知道这屋子,兄台打算怎么处理?”
“原来,你是房产商,”那中年人答道,“早先也有几拨人来问过,出的价也还算公道,不过这院子,暂时是不卖的。”
“你这个不肖子孙!”一个声音骂了起来,“什么叫暂时不卖!?你是巴不得你老子我早点死吗?”
只见,一个白发老者,坐在不远处石阶上,一边吃着酒,一边醉醺醺地指着这中年人骂道,“告诉你!老子偏偏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身上穿着一种制服,似乎是某一处店铺的老伙计。
“你们懂个啥,听风便是雨。别人说雪桃谷,盖好了高楼大厦,宽敞明亮,还是什么通贸区。你便舍弃祖业,急吼吼地要带家里的人去?”
“老祖宗,我吃的便是通贸这碗饭,得到的消息是千真万确。那启星成功的城主大人,乃是佛门修士,慈悲为怀,为了眷顾咱们这些凡俗之人,亲自下令将雪桃谷设为通贸区。”
兴许是悟虚这个外人在场的缘故,那骂作不肖子孙的中年人,一脸苦笑地回答道。
却见那老人丝毫不领情,举着酒壶复又朝嘴里砸巴砸巴地送了一口,又猛地一拍大腿,“愚不可及!待老夫再干上几年,兴许便能得赐灵丹,打通最后几道经脉。到时候,成了修士,尔等还这般辛苦?”
“那便祝您老人家早日打通经脉,成为修士。”那中年人,似乎对这些话听得多了,一边低头做着事,一边漠然说道。
那白发老者,一阵咳嗽,一阵急喘,似乎被气得不行。
悟虚暗以神识探查这老者,发觉其体内外,有一些极淡的灵气,似乎是常年接触修士或服用一些低等的灵药所致,但确实也是不能修行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悟虚不由叹道。
“说得好!”那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拍大腿,醉眼朦胧地看着悟虚,“你虽然是个房产商,却也算是个明白人。来来来,配老夫喝杯仙酒。”遂从袖袍中,掏出一个羊脂玉杯,对着悟虚招手。
悟虚走了过去,也坐在了石阶上,接过那羊脂玉杯,看着杯中好似兑了水的灵酒,抿了一口,“老先生,平日在何处游历?”
所谓游历,一般用在修士云游。这其实是在问他在哪里上班做事。
这白发老者,见悟虚如此说话,更加高兴了,红光满面地说道,“天残宗的离情阁,知道吧?如今,又新来了以为主事,修为深不可测,便是在城主大人面前,也是谈笑风生。”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新来的主事,召见过老夫。只要老夫再干上二十年,便会再赐下灵药。可笑这些不肖子孙,一代代一个个自甘堕落,整日里做些凡俗商贾之事,不出百年便呜呼哀哉,全都死在了老夫之前。”
天残宗离情阁?虞仙子?悟虚再度看了看这老者,他看上去已然七八十岁了,但听方才言语,他似乎活了好几百岁。
什么老祖宗,什么一代代一个个。。
玄阴星上,一般而言,凡俗之人,受灵气无形滋润,百余岁了也还如人世间壮年一般,还可以干活,只是须发白了而已。不过寿命,也大多在两百以内。
看这老者情景,及其所言,似乎他有些际遇。后代死了好几代了,他还在。
但他确实不能修行,若要说赐下灵药,让其可以修行?那要么是虞仙子在忽悠他,要么是如那牛二一般,稀里糊涂地承受了莫大因果,所修也非正途。
悟虚沉吟着,看着其苍苍白发,却一时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倒是这老者,对着悟虚频频举杯,一杯一杯又一杯,没多久便是真的醉了。
悟虚见状,便要离去,谁知老者却用力抓着悟虚的手,笑言道“昨日石台之事,你可知晓?”
昨日?悟虚想了想,见虞仙子等,于城主府后花园议事,又于密室握剑而与李明珊对话,又翻阅雍州志。。想不到,恍恍间,未曾修行,已然过了一日。
待悟虚微微点头,那老者鸡爪一般的手,依旧抓着悟虚,“年轻人,告诉你,老夫当时便在石台之上。”
哦?悟虚随即说道,“据闻站在石台上,便可修行?只可惜当时我不在。”
那老者嘿嘿一笑,“你纵然是在石台上,也枉然。你们这些人啊,何曾经历过开天时代。”
悟虚心中一惊,开天,乃是大周建国之后第一个年号。眼前这老者,竟然活了这么久?快要赶上千年老怪了。
“那时候,老夫虽然还小,但也经历了那么几次。如今,石台又有动静,老夫岂能到城外去住?”这酒醉老者,含糊地说着,然后朝着悟虚神秘地挥挥手。
悟虚没有离去,饮了口淡薄至极的灵酒,“老先生,一会儿期盼天残宗离情阁赐下灵药,一会儿又说什么石台石碑。却不知,老先生到底如何打算?”
“老祖宗,还有什么打算?”这时候,那忙碌的中年人,插话说道,“修行呗。”
“修行!修行!”老者喃喃自语,扔掉了酒壶,晃晃悠悠,歪歪斜斜地在那里盘腿而坐。
没过多久,便酣声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