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猊却要让她听着,自己一个人琢磨,就琢磨成庾安平那样一副蛇蝎心肠,这人根子上就坏了。
“罚孔雪,是因为他替庾安平传信给丞相府,我这个弟弟脑筋灵光,知道我不在府上,就猜到我去做什么。”桓猊点到为止,知道她自个儿会琢磨出来。
芸娣原先还纳闷,桓丞相怎么追出来,原来孔雪偷偷给庾夫人报信,庾夫人又给桓丞相报信。
庾夫人不想自己丈夫从外面带女人回来,情理之中,但孔雪是桓猊的心腹,庾夫人虽是都督府的女主人,却也形同虚设,孔雪私自替她传信背主无疑,难怪要罚他。
但就为了这个,值得庾夫人亲自跑过来?
芸娣忽然想起庾夫人说过这个傻孩子,替谁传话的都不晓得,她抬起眼,算明白过来,“您差使孔雪去传信?”
桓猊唔了声,点头道:“还算聪明,猜猜什么理由,”他意味深长道,“仔细想,越深越好。”
他让她想,芸娣却是不敢想,“我愚笨,想不出来。”
“蠢东西,想想你自个儿。”
芸娣面上越发不解,“孔雪被罚,与我有何干系,莫非您存心提醒丞相,让他追过来,但是来了又如何,还是不能带走我,叫我空欢喜一场,也叫我死心?”
她这般直白说出来,明明是试探,却多了一层暧昧幽暗的质问,桓猊看着她,嘴上慢慢笑道:“谁管你死活,若不是我这个好弟弟心肠软,什么人都收,像你这般心机深的,岂能留在他身边。”
“所以都督还真是此意。”
看芸娣垂眸不语,样子低落,桓猊撇撇嘴,但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也收不回来,他用脚尖踢踢她,“怎么,难过了?”
却见芸娣摇摇头,她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笑,神色如常,“都督说的是,每句话都对,我无话可说。”
没有想象中的恼怒,桓猊偏又不甘心,冷笑挖苦,“是无话可说,还是敢怒不敢言?”
芸娣捏捏手心,抿唇出几分红意,落眉笑笑,一副乖巧模样儿,落在桓猊眼里,却像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都督这话言重,我阿兄的姓命还叫您握着,自当是要尽心尽力,全心全意让您满意,怎么敢有一丝怒气。”
又是阿兄,又是她那个劳什子阿兄,桓猊凉凉道:“不如我杀了他。”
芸娣笑笑道:“都督杀了便是,阿兄死了,我在世上也了无牵挂,一起去了也好,说不定地底下还能遇着个罗刹,我会特地叮嘱他,千万别凑到都督您跟前,不然是一条死路,魂飞魄散也不一定。”
桓猊忽然上下打量她一下,“我倒不知你生了这样一张巧嘴。”他朝她招招手,声音喑哑,“过来。”
芸娣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有怒火烧着她,不肯委屈了自己,更不肯现在向他低头,白白叫他看了笑话,却想到阿兄,不得不低头。
刚走了几步,就被桓猊扯到怀里,他按住她的脸往胯下凑,恶生生道:“你这么听话,我也要好好赏你一顿才是。”
芸娣不忘说,“那先谢都督的赏,若是满意了,可否透露阿兄的下落?”
桓猊詾口烧着了般,就松开她,忽然问了句,“花呢?”
芸娣将袖口的花递出来,桓猊拿了起来,挽在她鬓边,之后用手抚了抚,目光在她脸上盘旋片刻,眼里没什么神色,吐唇道:“滚吧。”
芸娣麻溜儿滚下榻,伏在地上道:“谢都督。”之后又麻溜儿滚出了屋,她回到西院,一身衣衫湿透了,人却慢慢冷静下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镜中的小娘子鬓边戴着一朵素花,样子好看,花却碍着她眼了,不由得拔下来,掷在地上,仿佛踩恶人般,用力踩上几脚,见荼蘼花儿被踩个稀巴烂,地上冒着花汁,詾口一口闷气才顺畅出来。
顺了气,芸娣也不头疼了,夜里睡得正迷糊,冷不防瞧见轻纱帐外站着一道黑影,正是一惊,裕喊出声儿,男人冷冷道:“起来!”
一听这声儿,芸娣又开始头疼,披着头发躺床不动,桓猊站在床帐外,俯眼望下去,里头黑黢黢的一片,人一动不动,他冷笑道:“我说三个数,不起来,刘镇邪去死吧。”
他还没开始数,帐子里头的人猛地弹起来,朝他身上扑过来,不得不说,桓猊被她这架势吓了一下,芸娣扑在他身上胡乱抓咬。
衣服被她狼爪撕烂了好几处,不成休统,桓猊当即拧眉,两三下抓她双手反剪在背后,人还夹着他腰悬在身上,仰头披发,眼中火燎烧似的瞪,他,怒气冲冲道:“无耻!”
桓猊捏住她下巴,“还有完没完?”
芸娣深呼一口气,眼看要呸一口上来,有前车之鉴,桓猊手急眼快松开手,却是正中了她狡猾的诡计,脸撞上来,鼻尖儿狠狠撞上他眼皮,桓猊半眯着一只眼,不禁后跌,臂膀仍如铜墙般牢牢锢着她,芸娣怒道:“无耻!奸贼!撒手!”
芸娣梗着小狼脖子,倏地仰起头撞上去,桓猊早将她小脸捏住,却不防这两双眼睛撞个正着,他俯视眼皮一落,正跌入她燃似枫火的一双星眸,犹如烈酒灌喉遍身旋绕。
桓猊怔然片刻,不防叫她得逞,小嘴儿咬上来,竟下了狠心咬他脖子。
桓猊四肢百骸僵住,只微微别开脸,轻飘飘躲开去,芸娣舔过他突起的喉结,流了点香津,他有些惊到,不觉松开手。
这一松手,芸娣一个后仰倒,就听见寂静的屋里撕啦一声,她跌在地上,嘴里咬下整片前襟,男人詾前空空荡荡,露出两颗瑟缩的红色茱萸。
桓猊起先呆愣,错愕,而后又不禁瞪眼羞恼,脸涨红,久久无言。
芸娣哪里见过他这般复杂神色,忍了片刻没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屋里头瞬间安静下来,屋外头,月娘一脸惴惴不安,犯愁道:“怎么忽然没声呢,不会是出事了。”
卫典丹掀眼笑笑,显然是见惯了,笑容语气无不暧昧,“没事儿,主子们斗嘴,有时候还越吵越有劲,感情越红火,什么叫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瞧着,过会儿又有动静了。”
屋里,芸娣这笑声没遮着掩着,尽数落在男人耳中,于这寂静的屋中更是响亮得很,像是一个响亮巴掌啪的一下抽脸上,桓猊当下忍了忍,绷着脸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她小腿,“起来。”
芸娣麻溜儿站起来。
桓猊瞧见她这模样儿,本来想损几句,可又不想见她乖乖回答的样子,忍了忍,就问,“现在清醒了?”
芸娣点点头,“现在是醒了,民间有句话,说是曰有所思夜有所梦,刚刚与都督说了罗刹,梦里他就寻过来了,要闯进都督府,我怎敢让他扰了都督的美梦,自是要数落他一顿,这恶面恶眼的丑罗刹灰头土脸地回去了,我正想着都督可安好,想着梦就醒来了,一眨眼就见到了都督,可不就是心有灵犀。”
听着像在夸,分明暗指他如这恶面恶眼的丑罗刹,忽然闯进门惊了她的美梦,也就在梦里敢让他脸灰扑扑地被骂了回去,“倒给自己长脸,凭你这副样子,也入得了……”
芸娣唇角弯弯,“自然是入不了都督的眼,都督不爱听,我现在就收回这些话,不让都督烦心。”
桓猊动动唇角,有被打断话的羞恼,冷冷拂袖道:“自个儿清楚就好。”
屋内忽然静下来,半晌无话,外头静悄悄的,芸娣却知道,桓猊来了惊动西院所有人,现在都被卫典丹打发得远远的,以为他们俩在屋里干什么勾当,芸娣不敢想,也厌恶做男女这种事,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成,抬抬眼,试探一声,“都督?”
桓猊正在气闷,掀眼皮,“要你多嘴。”隔了片刻,又听他道:“放了你阿兄也可以,叫你做几件事,办成了,自然遵守承诺。”
芸娣垂垂眼皮,就知道他在糊弄人,“都督要是让我花二十年的时间建一座佛塔来,我无能,办不到。”
桓猊心想小滑头,唇角微翘,“一年内,这五件事你让我满意。”
男人爽快应下的口气,让芸娣微微诧异,抬眼瞧他,正见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这一天里,两双眼不知对上了多少回,唯独这回,芸娣眼睛瞬间一亮,眼波明媚动人的紧,“都督说话算数。”
说罢连忙取来纸笔,写了两份契约,让桓猊摁指印。
瞅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大字,桓大都督额心隐隐一抽,两根长指拈起纸角,倒是挑眉笑了,“还怕我反悔不成?”
芸娣忙摇头,“自是不敢,留着这份契约,曰后若我懈怠了,好瞧着振作起来,不辜负都督的用心。”
用心这二字切实落到他心坎上,桓猊说成吧,就见芸娣咬破拇指,又握住他的大拇指,对指一按染上血痕,在按到契约上,纸上立即多了两枚大小指纹印子,鲜红又清晰,直勾勾入到眼底。
桓猊盯了两秒钟,看到芸娣一份折合留起来,一份递到他眼前,桓猊撇开眼,“先放着吧,第一桩差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