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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伽唯很热,很酣,他在妻子怀里睡出了笑纹,也睡出了苦甜的愁滋味。
    他看到那些花开了又落,纷纷扬扬的,雪舞在老宅后面的小树林里。可他伸手去揽,却不幸扑了个空,簌簌的凉意瞬间穿过指缝,它清寒似烟,在他掌心里散得七零八落。
    沉伽唯抬头看天,他热切地期盼着,那滴答答的雨水便洒了下来,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把它们一颗一颗地眨进了眼眶里。
    他张开嘴尝到冻雨的甘味,它胜过甜桃醉李,仿佛是沾上了她的唇。
    他与她心心相印,因为佛罗伦萨确实正在下雨。
    已经是叁月天了,这里的温度还是低得很。周医生身上的沙色风衣敞着怀,两片衣襟呼啦啦地向后飘去,他的背影,总是比正面略微潇洒一些。
    他和姜然一前一后地沿着阿尔诺河慢慢走,意料之外的狂风胡乱地迎面拍上来,它不够浪漫,刮在脸上甚至有点疼。
    他身负重物在前方带路,她则低着头尾随其后,手里高举一把翻成喇叭花的红伞。它勉强能为他遮风挡雨,从形貌上看,很像是出巡时杵在皇帝头上的华盖。
    姜然鲜少有如此体贴的时候,而周潜也并不喜欢走在她前面。
    今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只因她正穿着他的羊毛衫御寒,良心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傍晚气温骤降,风卷着雨,砸得人不知该往哪里躲。从画室出来以后,他俩才刚刚迈过两条街,她就无法克制地打起了哆嗦。周潜歪着脑袋细听,发现姑娘显然是惦记上了他的体温。
    “是不是冷了?”
    “......  是。”
    “我也冷,风衣肯定是不能给你的。”
    “可我看你里头还有件羊毛衫。”
    “想也不要想。大庭广众的,我不脱衣服。你给我在后头挺着。”
    “......  ”
    医生当时是这么说的,他架子摆的足,瞧着相当坚定。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冻坏了他,苏二少爷必然要打笔巨款以示补偿。若是冻坏了她,那四眼老小子的拳头就会不长眼。
    这么一合计,周潜立刻生出了叁个胆。
    他不仅当街脱起了衣服,他还让她走在身后,以矜贵的血肉之躯为她挡风。
    一般而言,他俩之间的医患关系,很难用一个好字来形容。但她不是木头,她也会感动,也会在凄风苦雨里幻想今夜华丽的晚餐。
    眼前的周医生左手提着面粉和绞肉,右手挎着鸡胸和蒜头。他说过今晚要给她做葱烧肉包和蒜香鸡丁,那她便知道,即使天上下了刀子,他也是要做的。
    而姜然心里热烘烘的,周潜亦毫不逊色。
    一想到她正举着破伞跟在后面,他只觉浑身轻盈似风,能随时在阿奇亚奥里大道上踩出凌波微步来。
    “再坚持坚持,晚上给你加个菜,蚂蚁上树怎么样。”
    “这个好,多加点辣。”
    “行,炒完给你来一勺我亲手熬的酱。”
    “......  谢谢。”
    这一来一往的对白,无疑是温馨惬意的,它里外透着叔侄情深的味道,给这寒夜多染了几分暖。
    周潜固然不爱吃辣,但他熬出来的酱又香又麻。等苏敬下周飞过来探亲时,他或可左右开弓,先用肉包子打狗,再用秘制的蒜蓉辣椒酱孝敬二少奶奶。
    在佛罗伦萨,他是姜然名义上的叔叔,也是她忠诚的守夜人。
    他主理着她的衣食住行,他更在暗中练出了一身颠勺爆炒的绝技。医生的刀工炉火纯青,已经可以一心二用,边听相声,边在白萝卜上刻大屌。
    想必周老爷若是亲眼目睹了这些画面,一定会拄着拐踹断儿子的狗腿。
    周家的公子八面玲珑,会救死扶伤,会说四国语言。然而他胸无大志,只想在这栋临河的老公寓里,陪着女病人扮家家酒。
    他这般不思进取,是活该被打断腿的。
    掐指一算,他与她在佛罗伦萨的同居生活已两周有余。期间纵然有热有冷,却从未闹过真正的大矛盾。
    在国内时,他不曾用医术征服过她,如今出了国,竟意外地以厨艺斩获了百分百的敬意。
    每个家味四溢的夜里,他们都坐在一起吃饭。桌上的菜色其实很平庸,但调味和摆盘皆是花了心思的,绿配白,黄配红,白玉豆腐缀满了葱花,手撕鸡里调了香油。
    它们味道非常浓,全部按照她的口味配制,所以他下厨,她就会多添两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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