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摊子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小菜场里大婶们欢声笑语一片,徐飒笑着轻拍了徐承骁一下:“别胡说八道。我们买条鱼回去怎么样?徐徐爸爸做红烧鱼拿手,今天中午让他给你做。”
徐承骁说好,挽了袖子亲自上去选了条黑鱼,旁边卖菜的大婶看着年轻小伙子结实有力的小臂,羡慕的说:“小徐,你这女婿比你老公年轻时候还要俊呐!”
徐飒看看女婿英俊的侧脸,点点头表情正经的承认说:“是的!”
大家都笑得欢乐,徐承骁也是。回去的路上他提着鱼,问徐飒:“妈妈,爸年轻的时候和你吵架吗?”
徐飒很严肃的想了想,说:“我们从来不吵架。”
都是她在发脾气啊。
这答案让徐承骁气馁极了。
过了会儿都快到家了,沉默了一路的徐飒忽然说:“司徒徐徐的脾气像我,不好,我也拿她没办法,要是她实在过分了,你就告诉她爸爸,司徒明有办法治她。”
徐承骁一听,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忙说:“我家里人都很喜欢她,我们吵架……是我不好。”
徐飒意外又感激的看了女婿一眼。其实她此刻心情十分为难,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脾气有多坏、多么难伺候,可私心里,她总希望女婿能够最大程度的包容。这私心让她觉得难受,就像当初作为一名警务人员却坚决反对自己的女儿嫁给军人一样。
一旦做了母亲,再正直无私的女人都难以避免的生出这些私心。
“谢谢你。”她最后只说。
徐承骁是抱着擒贼先擒王、直捣敌方老窝的战术来岳母岳母这儿告罪求和的,来的路上连挨打的准备都做得很充足了,还以为先动手的会是缉毒女英雄,没想到除了司徒明那记欲擒故纵的左勾拳,两个大人如此的偏向他,他感动得腿都软了,再想想自己一时脑热给司徒徐徐说的那些混话,愧疚得几乎想当场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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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骁和徐飒进屋时,司徒徐徐早已经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坐在那里正与司徒明下着棋,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转头笑着叫了声徐飒:“妈妈!”
徐承骁走在徐飒前面,一推门见司徒徐徐转着脸笑靥如花,他心口呼吸都是一窒。
他有多久没见她这样开心的笑了?
心里的愧疚更浓了。
司徒徐徐看了他一眼,虽未给他笑脸,但比起早晨冷得似冰一样的眼神,徐承骁已经觉得温暖多了。
两个人心里各自已经让了一步,但都是那么骄傲的人,谁也不愿说出来。别别扭扭的当对方不存在,一个继续下棋,一个拎着鱼进了厨房。
徐飒瞪了司徒明一眼,跟着女婿进厨房去了。司徒徐徐就问她爸:“你又惹我妈了?”
司徒明笑眯眯的:“没有没有,我没惹她。”
“那她刚才瞪你来着!”
“上午和承骁过两招玩玩,一个没留神打了他一拳,你妈怪我下手重了。”司徒明语气云淡风轻的。
他家小姑娘听了,果然脸色微微一变,再继续下棋就方寸大乱,丢盔弃甲的输了。司徒明笑眯眯的:“再来一盘吧?”
“……好啊。”这答应得明显口不应心,果然没下几步呢,她这边棋局又是一溃千里,小丫头,装作输了耍赖的样子,丢了棋子说不下了!然后站起来,好像自己表情很自然似地说:“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
司徒明笑眯眯的看着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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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进厨房一看,徐承骁正杀鱼,徐飒在流理台边切配料。她走进去,蹲在地上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又一抿,低下头去继续杀鱼。
她又走近两步,就听他闷声说:“这里脏,你别过来了……出去歇着吧,我给妈打下手。”
司徒徐徐心里一暖,态度也软了,说:“你把鱼洗干净了我来片,中午做酸菜鱼吃。”
徐承骁“恩”了一声,抬头看看她脸色,司徒徐徐正好就看到了他下巴上那块红,徐承骁是故意的,见她果然目露关切盯着自己下巴,心里便美了,只是也不好就这么向她求饶献媚,木着脸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低下头去继续杀鱼。
司徒家全家都爱吃鱼,徐飒爱吃红烧鱼,所以司徒明也爱吃,午饭时见上桌的是一大钵的酸菜鱼,失望的嚷嚷:“为什么做这个啊?说好的红烧呢?!”
司徒徐徐给他一碗白饭,示意他别废话、有的吃就不错了。
司徒明觉得很委屈啊:“放着多么多酸菜辣椒!谁爱吃啊!我最近上火呢!”
徐飒把香菇菜心换到他面前,“那你别吃鱼,吃这个。”说完还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徐承骁,内心愧疚:司徒徐徐也不爱吃辣的,酸菜鱼……是他喜欢吃的菜啊!
“爸,我陪你喝两杯吧?”他从带来的大包小包里拿了瓶酒出来,主动邀约。
司徒明是很乐意饭前小酌两杯的,瞬间被顺了毛,笑眯眯的看着下巴上还留着他左勾拳印记的懂事女婿。徐承骁拿了两个杯子,正要开酒,一旁伸来一只手,在他手上轻拍了一记,从他手里拿走了酒瓶。
那小手温软细腻,早晨时他还握着……顿时有人心里一酥,还没喝酒都要醉了,却故意挑了眉看向她。
司徒徐徐冷着脸:“喝什么酒,一会儿还要开车的,都给我老实点吃饭!”
她是看着司徒明说的,徐承骁就锲而不舍的盯着她看,直到她转身也给他盛了一碗米饭,递过来时他伸手接,两只手触在一起,她若无其事的抽回去,他也若无其事,只是就着那钵酸菜鱼,吃了四碗米饭,每次吃完了都把空碗递给她要她盛,第四碗吃完了他还要,司徒徐徐终于忍不住发飙:“没饭了!”
司徒明一听立刻把自己那碗护住。徐飒皱眉瞪了女儿一眼,转脸语气温和的对女婿说:“冰箱里有昨晚的剩饭,我给你炒个蛋炒饭好不好?”
徐承骁摇头,“不用了妈!我差不多了!”他伸手把司徒徐徐面前吃剩的半碗拿过来,拌了几勺酸菜鱼汤进去,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严肃正经如徐飒,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五十 章
吃过饭,两个人一起去医院看老太太。一路上车里还是不说话,气氛却和早晨时的不可同日而语了。徐承骁打开了车载音响,副驾上的人虽看着窗外没什么笑脸,搭在包上的手指却一下一下轻轻附着那曲子节拍,徐承骁眼角余光扫到那白皙纤细的指轻盈的动作,嘴角轻快的勾了勾。
沉默着到了医院,两人都不说话,走路又轻,推开大门进去里头房间的人也没察觉,隐约里头的人在说话,司徒徐徐走在前面,正要敲门,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当年平山和徐飒的事情我知道你是知情的,这么多年来你没提过一个字,相夫教子,尽职尽心,我作为婆婆,很感激你。承骁看中了徐飒的女儿,我起初是反对的,我怕你心里膈应,不愿意让你受这委屈,可你居然没有反对,我就知道你心里到底是看重你儿子的多,我很欣慰,我替我的儿子和孙子感激你。可在你心里,肯定是有委屈的,但更为这一层,你将心比心的想想,怎么还能让靖渝住在家里?”
徐平山和徐飒……不止司徒徐徐如遭雷击,连徐承骁都惊了。两人一迟疑,房里徐母已经语气压抑的说:“平山他心里有人,我当年也和靖渝的叔叔订过婚,平山他真心实意的支持我将靖渝视如己出,我又怎么会因为徐徐是徐飒的女儿就反对呢?而且妈,我的儿子我知道,承骁他喜欢徐徐,谁反对也没用。徐徐嫁进来,看着承骁为她转了多少性子,我很高兴,可这是靖渝让了出去才有的,我一想到就难过,她在国外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回来了还要让她一个人,我实在难受。”
“你别难受得犯了糊涂!难道为了心里好过,就要搅得全家不宁吗?”老太太声音变得有些冷,“靖渝和承骁都是有决断的,何况当初是靖渝自己做的决定,如今承骁小两口和和美美,就该各自过各自的好日子!我告诉你,小辈的事情我向来少插手,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让承骁拿钱出来给靖渝买了套房子,就在他们研究所边上,装修家电都不用她操心,弄好了她就搬进去住,这是我们徐家应该的、徐承骁应该的。以后就当亲戚走动吧。”
司徒徐徐看了徐承骁一眼,见他眉头微微皱着,她心里一刺。
正静默站着徐平山来了,见儿子媳妇站在房门口,便开口问:“怎么不进去?”
里头老太太听到了声音,扬声问外面是谁,徐平山看了小两口一眼,推开门进去说:“妈,是我来了。徐徐和承骁也来了。”
老太太见小两口是一起来的,脸色松动了些,问:“你们俩一起过来的?从哪里过来?”
“我们去大院吃饭过来。”徐承骁说,又叫了声妈,徐母脸色很差,强作欢笑对儿子点点头,却并没有与一旁沉默的儿媳如何。
“你这脸是怎么了?”老太太果然康复得不错,眼神锐利得很。
徐承骁摸了摸下巴,扯谎说:“刚上来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磕的。”
老太太望着司徒徐徐脸上的表情,大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笑眯眯的说:“磕得好。”
徐承骁瞪了老太太一眼,就听他爹问他说:“你是不是就快出去了?”
“哦,是。”徐承骁连忙转头对妻子说:“本来说还能待几天的,昨天接到电话说有任务了,这两天可能就得去。”
司徒徐徐“哦”了声,没说什么,他嘴唇动了动,想再解释两句的,可那么多人在呢,就又什么都没说。
徐平山这边正和老太太商量说:“医生说恢复得很好,随时可以出院了,我的想法是这边天快凉了,不如您去南边住一阵?那边天气好,换个地方住住,您也换换心情。”
老太太本来无可无不可,想了想,抬起头问孙媳妇:“丫头,你愿不愿意陪我老人家过去住几天?”
司徒徐徐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提议,可是她又想了想,徐家她暂时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孙靖渝就算搬走了,她和徐母的婆媳关系也回不到从前了,何况刚刚听来的,公公年轻时候似乎和她妈妈还有些牵扯,这关系乱糟糟得她都不想去整理,出去几天换换环境是好事。
“好啊,正好我还有年假没休,我陪您去。”她答应说。
老太太乐呵呵的点点头,说:“那很好,徐徐陪我过去。徐承骁你有什么意见吗?”她见孙子挑着眉一直盯着孙媳妇看,就问。
徐承骁当然不敢说他有意见。可是他心里在说:好啊!我的事不跟你商量,就要挨耳光!你当着我面做决定也不问我一声!
“那儿反而离得我近,我周末有假的时候都能过去了。”他恨她躲着自己,故意说。
果然司徒徐徐低下了头去,他心里一爽,面上神气也快活起来。老太太看着小两口,笑眯眯的说:“好,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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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和徐徐出发那天,徐承骁正好也回北京,司机送三个人去机场,老太太一辆车,小夫妻两个一辆车。
司机开车,徐承骁就坐到了后面和她一起。车开上机场高速了,沉默了一路,他终于扛不住了,先开口,说:“北京那边有点事急着要我过去,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一路上当心……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这话出发前当着全家人他已经说过了,原本的行程是他先送她们去疗养院,然后再去北京,后来北京那边似乎有个什么首长点名要见他,不得已就改了计划。
他就没别的话要和她说了吗?司徒徐徐有些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呆子!
可其实,徐承骁也不想没话找话,但是别的话他不敢说。这几天虽然不吵架了,但她还是不怎么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不敢如何,躺在她身边,硬熬着不动,一直等到听着她呼吸均匀、似是熟睡了,再轻手轻脚的把她抱过来,捂在怀里。
这样的憋屈搁从前,骁爷肯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可现在……现在他是实在怕了这丫头了,只要她不闹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不惹得他生气犯浑说出那些伤她的话,就这么抱着不给做那事儿,他也觉得可以、能接受的。
“以后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不通的话,就打给沈远。”他又说,“不要去找孟青城,有事你找言峻和沈远都行。”
“你有没有别的、不会让我听着就想冲你翻白眼的话叮嘱我呢?”司徒徐徐忍不住开口对他说。
徐承骁嘴角一抽,闭了嘴,不说话了。扭过脸看着前方,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执行一趟任务回来能放假好几天……一放假我就过来。”
司机早把挡板放下,方便小两口缠绵道别,可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就怕被别人听见一样,司徒徐徐突然觉得气氛暧昧,就像从前还没结婚时似地,说句情话都怕被谁逮到。
可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从前逮他们的人都希望他们和美恩爱。
想起从前,她忽然感觉到一丝幸福。
果然离开这里是对的,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外人,他大概依然会是令她心动的愿望。
她这样默默的感觉幸福,徐承骁哪里知道,他只知道她不理他,他硬逼着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软话,她好像压根不屑似地。
心里跟被猫爪挠着似地,想把她揪过来的痒、想再也不理她的难过,可两样都不好表露出来,他只好转过头,对着窗外风景沉了脸。
直到徐承骁的班机通知登机,两个人都没有再有任何的交流,机场广播里反复提醒乘客登记,他还面无表情的站在她们身边,老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司徒徐徐只好催他说:“你该登机了,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徐承骁咬了牙,生气的想你送的是你的丈夫吗?没有不舍的拥抱和缠绵的吻别,只有一路顺风?!
他气得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听她在身后“哎!”了一声,他心里痛快的想:装不下去了吧?舍不得了吧?快来追我!
人的确追上来了,徐承骁竖着耳朵辨别人群里她的脚步声在追自己,得意洋洋,浑身哪儿哪儿都舒坦极了。
他脚下一慢,司徒徐徐追了上来。
徐承骁转身酷着一张脸,昂着下巴准备迎接她不舍的熊抱和热泪。
司徒徐徐迎面把他的包甩给他,追得气喘吁吁的,语气自然不好:“就一个包你也能落下!”
然后皱着眉向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骁爷僵在那里,双手还微张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纤腰微扭,心里咬牙切齿的发誓:司徒徐徐你最好一辈子都这么冷着爷!爷下次只要还能沾到你的身子,绝对把你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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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到队里,徐承骁的脸色阴沉无比,一宿舍的壮汉本来都掰着手指盼着他们威武雄壮的组长归队,一见组长大人进门时脸上那神色,吓得一个个贴着墙壁无声无息的溜了出去。
李岩见到他那表情倒是相当的理解:“又挨老婆揍了吧?”他惺惺相惜的问。
徐承骁很郁闷:“比挨揍还惨,她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