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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唯有淮东一系的重臣,能叫甲卒护卫进出宫城,秦承祖也是一身褐色甲衣,腰间佩刀朴实无华,但使得当下的气氛越发的显得肃杀,似乎空气已经飘有杀戮将兴的血腥味。
    自认为能跟林续文、秦承祖跟前说得上话的官员,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安,其他官员站在外围,也是从焦躁不安的情绪里挤出满脸笑容,就生怕淮东诸人忘了他们已对崇国公府表示过亲近之情,生怕今天稍不慎就会满城血腥将他们一起牵涉进去……
    “皇上晨起头有昏晕,还没有沐衣呢。”在崇文殿里的程余谦看着林续文与秦承祖一起过来,还带着额外带着杀气腾腾的百余甲卒,心里一紧,走出殿来,稍加解释。
    林续文抬头看了看日头,与秦承祖对望一眼,说道:“不急,还有时间。”
    程余谦一时也不明白林续文是说永兴帝还有时间沐身更衣,还是说他们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再动手。
    虽说宫城里的禁卒也都是受枢密院控制,诛杀帝室的事情,显然不能叫宿守宫禁的禁营军卒动手以免形成叫后人效仿的恶例。
    只要禁营将卒受命不动弹,秦承祖身后的百余武卒就能将禁宫杀得血流飘杵,一个活口都不留——而淮东一系的重要人马,除了林续文、秦承祖来宫城外,林庭立先去天水桥西的十里长亭迎将台等候,而林梦得还在枢密院坐镇,孙敬轩、胡致诚、钱小五等人则在崇国公府,禁营骑军指挥使周普也是早一步从采石返回,与陈恩泽在崇阳门坐镇,大有郊迎不成便废杀元越之势。
    万寿宫里,也是气氛肃杀,殿院里比平日多了近两倍的禁营卫卒,而且都是以往未曾见过的生脸孔——元嫣站在台阶之前,看着两侧都是生面孔的禁卒,内心也充塞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着说不出口的压抑,这时候苗硕从殿外赶过来,就在殿门内侧的梁氏耳尖听着脚步声,问道:“是苗硕回来了吗?”
    “是老奴,”苗硕也顾不得周遭的禁卒实际都是淮东的耳目,推开门看到太后就叫人搀着站在门口,又是焦急又不安的说道,“皇上还没有肯沐衣……”
    海陵王元鉴海恨恨的说道:“早知道他是个没有用的家伙,偏偏这时候来了脾气。郊迎一事已早颁告天下,此时废礼,是嫌淮东抓到的把柄不够多?”
    “这眼下要如何是好?”沈戎也急得团团转,此时的他也束手无计。
    要是永兴帝硬着不敢出迎,就是强拖他出城也不行。
    “便是要将哀家生生气死才能省心!”梁氏猛烈的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扶哀家去崇文殿!”元嫣忙走进来将太后扶住,往崇文殿而去。
    走到崇文殿,才发现这边几乎已经有杀戮前的血腥味,看着殿前犀台两侧已换上与禁营军卒甲衣不一样的武卒,想来是淮东从另外调来准备对帝室下手的武卒,元嫣忍不住会想:他会叫我死于这样的刀刃之下吗?
    梁氏对犀台两侧的武卒视若不见,对过来相迎的程余谦、林续文等廖廖数臣也视而不见,叫元嫣搀扶径直往崇文殿内殿走去。
    就在内殿屏风之外,元嫣就听见永兴帝那歇斯底里的咆哮:“九锡也赐了,开府之权也赏了,今日又要朕出城郊迎他,他日后还想要什么赏赐,朕拿什么赏赐给他?除了将天下拱手相让,朕还能拿什么赏赐给他!你们一个个都说是朕的忠臣,你们今日逼着朕出城去郊迎一个有心篡位的逆臣,是不是逼着朕将天下拱手让给他……”
    这时候内殿又传来阴恻恻的一声回应:“皇上这么想,也无不可!”
    元嫣心头一跳,这就要逼宫禅让了!
    “放肆!”梁氏放声怒喝,将屏风推倒,举拐就往嘴说“也无不可”四字的刘直摔去。
    刘直当头给一拐打得头破血流,见是太后梁氏举拐还要打来,捂着额头抬头相挡,但慑于梁氏的余威,没有敢还手——好在太后梁氏病弱垂亡,一拐用尽她全部的气力,像煮熟的虾一样弯起腰拼命的咳嗽,雪帕上都是黑血。
    站在后面的林续文给刘直一个眼色,要他先下去包扎伤口。
    梁氏好一阵子理顺过气来,也不管林续文、秦承祖在场,质问像就要给锢杀的野狗似的永兴帝:“郊迎之礼已告天下,皇上现在闹这一出,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天子出口成制,行则成礼;朕身体不适,不出迎也是礼;便是叫哪个奸臣逆子冒天下之大祎弑杀,也要叫他背上弑主篡位的千古之名!”永兴帝亢奋的咆哮道,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势:便是身死,也要叫林缚背上弑主篡位的恶名,不再甘心受淮东摆布被迫“禅让”帝位。
    “天子废礼,辱社稷之臣,若有一二壮士不忿礼废臣辱而以刃血谏之,崇国公另立幼帝,皇上如何待之?”梁后问道。她一生都是奸谋间沉浸着长大、衰老,知道林缚不想担弑主篡位的恶名,有的是手段,有的是办法,而眼前的元鉴武徒有天子之名,却没御天下的手腕,何其悲哀?
    永兴帝手里最后的一张底牌给梁氏无情的揭穿,漏了气的瘫坐在龙椅上,一直都跪在地上的张晏叩头道:“皇上,不可废礼啊……”江宁城已经完全叫淮东军控制,皇上若废礼辱林缚,必是血溅五步的下场,绝没有第二种可能——至于林缚如何收拾后事,甚至在江宁掀得满城腥风血雨,那也是淮东的事情,但绝对不会叫帝室有半点便宜可占。
    第9章 郊迎(二)
    日上梢头,帝辇出皇城走御道往崇阳门而来,万人空巷,围观郊迎之礼。
    除了极少数人意识到帝辇出皇城的时间稍迟之外,普通民众大多是看不到宏伟皇城之内的险恶。崇文殿内发生的一切,也早一刻由快马从升泰门而出,驰报凤凰山。
    林缚治江宁防务,定下守城御于外的原则,除了府兵及轮调入城宿卫宫禁及崇国公府的武卒外,禁营诸军则主要驻防于江宁城外围的凤凰山、北崮山、燕子矶、龙藏浦、秣陵南湖等军垒之中。
    凤凰山位于江宁城西南,与邓府山、牛首山、祖堂山首尾相接,绵延二十里,山峦相叠,南望龙藏浦,北眺江浦,为江宁西南之要冲之地,也是禁营于西南外围拱卫江宁城最核心的防塞,而与凤凰山军塞仅一谷之隔的静明寺则前朝僧院,于两天之前就叫禁营军临时征用,成为林缚进入江宁城之前临时歇脚之所,静明寺之内以及外围的山谷,也早两天划为禁地,入驻了无数甲卒。
    临石台而立,林缚望着积雪未消的山谷。
    江宁在腊月中下旬下过一场大雪,不过五六天时间过去,山下积雪早就融去,唯有幽林空谷之间雪痕犹存,寒风穿林越谷,呼呼作响。
    苏湄、小蛮站在林缚的左右,她们穿着雪白裘裳,脸蛋露在冰冷的空气,冻得微微发红,倒是愈发的明艳。
    顾君薰为正室,需要在国公府里静心等候,柳月儿也不惯在将臣面前抛头露面,林缚无法提交前预料能否顺利进江宁城,顾君薰便让苏湄、小蛮姊妹来静明寺照料林缚的起居。
    “夫君担忧什么?”小蛮仰着脸,看着似有愁思的林缚,实不知道今日的局面还有什么好叫他愁眉不展的。
    担忧血腥过甚吗?这些年来血腥又何曾少过,若是只杀元氏数人,能使天下少些血腥,他也是甘心做的,但任何事情都需要有长远的眼光,则不能操之过急——林缚心间苦笑一二,转回身与小蛮,说道:“没有担忧什么,倒是岔开去想了别的事情。想必皇城那边已经成行行了,你们是随我一起进城去,还是在静明寺还多留一天……”
    “我与小蛮还是多留一天为好,”苏湄说道,她与小蛮本是林缚的妾室,怎能与林缚一起享受天子郊迎之礼?又问道,“从胡文穆胡公入江宁以来,永兴帝心性便游离不定,叫人难以揣测,倘若郊迎之礼不能成,夫君要怎么做?”
    “你说我该怎么做?”林缚反问道。
    “怕就怕由不得夫君做选择,”苏湄说道,“夫君不想人走政息,代元另立新朝是必然之举;然而夫君欲革除旧弊,兴新政,大肆血腥又有违此志——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天子废礼有辱夫君,我希望夫君能有耐心等上几年。永兴帝从庐州归来,就常年卧病,怕也是熬不过几年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夕旦福,”林缚轻轻一笑,说道,“永兴帝看上去不像是长寿之人,但也说不定他的命比我还长……”
    “夫君这次就要……”小蛮微讶而疑惑不解的说道。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弑主篡位非为子孙福,帝党在江宁也没有什么势力可言,不足为惧。哪怕是永兴帝活得比我命长,但也不会比我活得长多久,我怎么会这么没有耐心?关键还是立嫡一事,这次回江宁大概是躲不开了……”
    苏湄明白林缚的意思,林缚此时不想弑杀永兴帝,不想给新朝开弑主篡位的恶例,所以暂时还会继续留永兴帝在位上,耐心的等他病故再行“禅让”之礼。要杀永兴帝随时可杀,实在没有必要叫后人认定是他所杀。
    林缚并不怎么看重天子郊迎一事,说到底天子郊迎是为接来的禅让铺垫,他才三十岁,有的是时间为禅让造垫,不用急于一时。他这次返回江,先要做的事情是为淮东权力架构打好代延基础,也就早在樊城时所议的开府立官制置将臣。
    开府立官制置将臣,是要将枢密院实质性的置于崇国公府的领导之下,使得崇国公府拥有通过枢密院掌握天下军政的法理基础以及稳定的组织架构。
    枢密使不可以世袭,崇国公爵位则可以世袭;枢密院置于崇国公府之下,实际就使得枢密使成为唯林氏子弟能世袭的官位;天下的军政大权可以通过世袭的手段,始终掌握在林缚以及嫡传子嗣之手,留在元氏帝室手里的只剩一张空皮。
    废元自立,不过是要将那张空皮拿过来,那是随时都可以做的事情,又何必急于一时?
    所以林缚这次回江宁,对外是要开府立官制置将臣,对内则是要立嫡嗣。即便永兴帝的命比林缚还长,叫林缚在有生之年不能完成禅让之礼,也不会对淮东造成致命的威胁。
    说到立嫡,林缚诸妻妾,顾君薰生有一女,柳月儿生有一子一女,小蛮生有一子,苏湄生有一女,孙文婉生有一子一女,刘妙贞无子嗣,宋佳、顾盈袖、单柔等女则无名份,也未替林缚生下子嗣。
    依照传统,倘若顾君薰替林缚生下儿子,立嫡之事也就没有什么好争议的。顾君薰为正室之事,立嫡不立长,其子天然是继承爵权的嫡子,林缚想要废嫡另立,也会遇到一些阻力。
    顾君董无子,林缚三子,分别是柳月儿、小蛮及孙文婉所生,妻室无子,立嫡当立长,立柳月儿所生林信为嫡子,也没有什么不当。
    此时立嫡是预防性措施,不会关心其成年后的才干跟品性,最为重要的是要保证林缚倘若遇到什么不测,能使淮东权力架构能平稳的延续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立几乎没有什么母族势力的林信为嫡,显然是存在一定隐患的。
    小蛮也聪明得很,见林缚在此时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是意有所指,委屈的说道:“不该争的,我何时争过?夫君要是不信任我,那就早早将武儿改继给苏门便是了,苏门也无需你来平反,永远做个罪族也不用人来关心,何必说这些气人的话?”
    “你真是没有耐心,我不是还没有将话说完?”林缚见小蛮眼圈都快委屈红了,苦笑道,“我要是不信任你,会跟你们说这事?”
    “夫君是想另做安排吗?”苏湄问道。
    “嗯,”林缚点点头,说道,“我想行顺位嫡传之制,以立政君为首嫡,政君以外,诸子依长幼之序排位,诸女排于诸子之后……”
    “……”林缚话没有说完,苏湄与小蛮都震惊得微张起嘴,苏湄说道,“夫君这些年来兴女学,倡织工、护妇,爱惜天下女子的心思,我也是能明白——我也不是挤兑君薰妹妹,只是天下自有史以来,四千载岁月,男尊女卑是为定数,夫君将立女为嫡一事抛出来,天下争议必会有大波澜,怕是要将夫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人望削去不少……”
    林缚一笑,虽说隋唐历史不会再发生,但另一平行空间在隋唐之时就能容得下千古之女帝,他此时立政君为嫡,即使会有惹起很大的争议,林缚自信也是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但强扭上十年、二十年,强扭上一代人、两代人,不甜也甜了,”林缚笑着跟苏湄、小蛮解释道,“对外便说我早年得兆入梦会因女而尊,这次立女为嫡也是以应梦兆。林曹秦宋高孙胡李周等诸人,想来不会太拘泥不化……”
    “夫君立新学,这时又谎称梦兆,就不怕后人说你立新学不彻底?”苏湄问道。
    “人总要留下缺点叫后人评说,”林缚厚着脸皮说笑,又说道,“此时立嫡不过是预防性措施,下面将臣现在也不会认真对待,所以我要在下面人不那么重视之时,冷不丁将事情定下来。不然拖到以后,实际需要立嫡之时再立政君,耳根子必会叫一些老顽固吵炸掉。再一个,政君虽是首嫡,但信儿、武儿、姜女同样也有嫡子的地位,只是位序在政君之后,使这桩事看上去更像是临时性的预防之策。不过,嫡传位序以及废立之事,我都会立令制定下长幼相传的诸多规矩——倘若政君触犯废立之条,嫡传便由后位者接替……”
    “只是立嫡以长幼排序,不察品性才干,可行吗?”苏湄说道。
    “这天下有丁口逾五千万,倘若收复中原后休生养息,丁口将会很轻易就超过亿万,”林缚说道,“我便是另立新朝,也不会自大到认为我那些在温室里长大的龙子龙孙们,会比从亿万民众里头破血流而选拔出来的大臣们有更优秀的才干、更精明的头脑以及对人性更深刻的见识?自有史书以来,你们数数看,除了屈指可数的开国及中兴之君外,有多少帝王不是或给大臣或给妇人或给侍臣操之在手?他们既然都是在温室里长大,那就索性留在温室里好了,所以对他们来说,才干并不是重要的东西,只要能对大臣立下选汰之法,大体不会碍事。当然,品性恶劣者,不知自律而犯王族也不能犯之法,自然要废黜之。有很多事情,眼下就要开始从长计议了……”
    林缚巴不得自己能再活上六七十年,眼下时局未稳,从根本还只能行旧制以稳局面,但若能再有六七十年的时间从容部署,甚至在有生之年,较彻底的放权于相、行君主立宪之制都未必没有可能——正因为人的寿命是无法预料,所以林缚这时才要在嫡子继承制度上先开一个虚君实相、使相相制的引子,使新帝国有可能往前进,而杜绝其往后退的可能。
    只是太多的事情要一步步的去做,甚至都怀疑能否在两代人之间使心愿大体完成——想到这里,林缚也是感慨万分。
    这时候从江宁城而来的信骑驰入山门,宋浮与曹子昂很快一起登上石台,说道:“永兴帝已出城往天水桥而来……”
    林缚振了振衣袖,笑道:“走,我们便去天水桥,叫永兴帝来迎我!”
    第10章 嫡争(一)
    天水桥西,堆土立桩为台,迎将祭天之所。
    在旌旗夹立之下,林缚执缰缓行,看着台上那个穿着五爪金龙服袍的瘦弱身子,而程余谦、余心源、胡文穆等文武大臣皆立台下,心里感慨万千,与身边曹子昂、宋浮说道:“宁王初临江宁之时,我去沂州护驾,我那时只是靖海都监使,还未落在宁王的眼里,连谒见的机会都没有,比照此时此景,我想宁王他的心绪更复杂吧……”
    宋浮向永兴帝看去,微微一笑:自春秋以降,还有多少帅臣能得天子出城郊迎?走出这一步,接下来的步伐就要顺畅多了,他心里想:林缚还是心慈手软了,不然就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情。
    林缚不管宋浮、曹子昂以及身边诸将臣手里怎么想,按着腰间的佩刃,走到迎将台前,眼神扫过站在土台前的文武大臣:政事堂除左承幕、沈戎之外,程余谦、林续文、余心源、胡文穆皆在;除礼部侍郎外,六部尚书、侍郎皆在,九寺卿皆在;张玉伯在,赵舒翰不在,张玉伯眼神也是萧漠得很……
    左承幕、张玉伯皆有去意,林缚心里也都清楚,只是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走,停在张玉伯之前,说道:“我离京经年,与玉伯相别也有经历,隔两天还想邀玉伯与舒翰小聚一番,望玉伯莫要推辞。”
    “枢密使令召,下官不敢不从。”张玉伯语气淡淡的说道。
    林缚一笑,不理会张玉伯冷淡,整了整衣甲,拾阶登台。
    迎将台径九丈九,堆土铺砖而立,环阶立有甲卒、旌旗,台中置长案,刘直、张晏等侍臣远远站在边缘。
    永兴帝元鉴武孤零零的站在台前,看着林缚身穿甲衣佩刃而来,眼望去,感觉山移来叫他直喘不过气来;他久病未愈的身子本来就虚弱,站在台上有一炷香,就已经摇摇欲坠,这时候更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臣奉旨出征,为国家不受虏寇蹂躏、为万民不受虏寇侵凌、屠戮,臣与西线三十万将儿不顾寒暑之侵、饥渴交迫,皆壮志相酬,抛头颅、洒热血,幸不辱所命,上饶、袁州、荆襄三战三捷,歼敌寇四十万,除俘兵外,囚战犯四百二十六名入京,献于陛下,请陛下阅之……”林缚看着永兴帝摇摇欲坠的样子,心想他要栽倒在台上也不好看,将长篇大论压缩成数句话,振声说出。
    周遭将卒皆出声相喝,使声振云宵,往远处传去,在远处围观的民众人群里引起更多的欢呼声。
    似乎受声音刺激,元鉴武恢复了些精神,怨毒的盯着林缚,带着穷凶极恶的压住声音,说道:“你总归还是知道你是臣,朕为君,君臣之礼何在?”
    “臣得太后之赏,携刃登殿、见君不拜,”林缚淡淡一笑,舒肩而立,连刚才躬身而立的姿态也不再摆,说道,“再者,在我的心里,民为大、国家为大,君为轻,此圣人言也;倘若我想废你,举手之劳,请皇上就不要再自求其辱了……”
    “你……”永兴帝只是天晕地转,只手撑住长案,勉强不叫自己栽倒。
    “刘大人,圣上似乎身子有所不适,祭天之典是否从简?”林缚扬声问站在迎将台边缘的刘直。
    张晏看着永兴帝情况不对,要过来搀扶,刘直冷冷说道:“张大人,枢密使未曾召你过去!”示意左右将张晏拦下,他走到台中央来,将永兴帝搀住,跟林缚说道,“礼不可废,典不应简,请枢密使勉为其难再坚持一下吧……”
    既然林缚不愿意下辣手,能多折腾元鉴武一下,刘直还是要坚持的,最后元鉴武回去就能一病不起、一命乌呼……
    祭天、阅俘等一系列典礼行下来,林缚都觉得繁琐、辛苦,永兴帝要不是后期有侍臣挽扶着,怕撑不到一半就会当场栽倒下来;林续文、刘直他们的意思也是叫文武官员及江宁军民看到永兴帝得病不浅的样子。
    天水桥祭天过后,三千禁营骑军先行开道,永兴帝坐帝辇归皇城,林缚同登车凭栏立在元鉴武的身侧,经驰道入城、再走崇阳御道入皇城,接受江宁军民的观阅。
    进皇城后,接下来再行朝仪之典,在乾安正殿与永兴帝一同接受文武百官的贺仪,一直折腾到日头西斜,才要进行赐九锡、开府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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