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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淑深吸一口气,静静道:“凤卿,放开我。”
    凤卿动作略微停顿:“淑儿?”尚轻轻亲吻她火热面颊。
    季淑说道:“对不住,我只是不想让我自己后悔。”
    他们的头发叠在一块儿,斩不断理还乱,凤卿喃喃道:“我不明白。”季淑道:“我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可是他不是你。”
    季淑顺势趴在席上:“他不是你。虽然讨厌这么说,可真的……不想背叛他,起码在我对他死心之前,不要这样……”
    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凤卿,对不起。”她恨这样,可更不想留下悔恨。
    隔了许久,是他温暖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了。”
    湖面还笼着一层薄薄的雾霭,东方远处,隐隐晨光。栖息了一晚的绿头鸭、鸳鸯们开始在水上游弋觅食,远处的山峦深处,有炊烟袅袅升起。
    季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经过那棵梅树。
    她就这么披头散发地站在树下,大清早地,驻足凝望,一时之间诗兴大发:“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附庸风雅一把,小学老师若知,当老怀欣慰。
    身后,那绝色的人物跟着上前来,端详片刻,摘一枝梅花,嘴角缀着笑,吟道:“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季淑接过那支花儿,笑道:“何方可化身千亿,太子好志向……后面一句就不用了,闲云野鹤,不适合你,你还得去那红尘俗世里忙呢。”
    而他只是温柔地望着她,笑里噙着一丝微苦。
    相府的丫鬟站在旁边,只觉得这幅场景如同画儿一般,简直不知要看谁好,就连那花儿也被一对人儿比了下去是真的。
    小丫鬟心中想道:“小姐见了恁么多人,从来都不肯假以颜色,这一回定然是成了,先前那些个人,都被这个北疆来的太子殿下给比了下去,小姐的眼光果然是好。”她心里欢悦,着急想要回府,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众人。
    只可惜,令人吃惊的是,季淑回府次日,便又匆匆地去见另一个男人,继续相亲历程。原先得了信的府内众人很是纳闷,——难道说那位太子不成?普天下,难道还有比那位庆鸾太子更出色的人物么?不不不,想到太子殿下的模样气质,若这样都不能中选,简直叫人心也碎了。
    轿子晃晃悠悠,季淑靠着闭目养神:小皇帝真正用心良苦,东明帝果然未曾选错人啊,他这儿子,性子端直,可非鲁直,更不乏心眼,不仅要把她这“内需”解决掉,更加还想有效的笼络北疆……
    要知道,倘若她当真跟某人“旧情复炽”,那可真真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细细想来,其中或许更有花醒言的默许……毕竟,“祈凤卿”是她昔日苦恋之人,花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内,也是有的。
    季淑只以为这场相亲大会,会以某位太子的碰壁而暂且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小皇帝更给了她另一个惊喜:当望见那似曾相识的面孔之时,还懵懂记不得哪里见过,一直到那风流洒脱的人物向前行了个礼,手中折扇合起,笑吟吟道:“姑娘,咱们又见面啦。”他嘴角微挑,眼神明亮。
    往事就那么毫无预兆扑棱棱地跳腾出来。
    他手持折扇,躬身道:“在下西罗清远侯……”
    ——西罗清远侯,就在他声音响起的瞬间,季淑同时想起,是在何处见过这个笑容之中带着轻佻之人。
    先前被楚昭掳走时候,荒郊野外客栈中,是面前这位,横空出世,出言挑衅,同楚昭大打出手令她可觑空逃离,——虽是未遂。
    那是带着甜蜜跟惨痛的记忆。
    季淑将回忆按下,望着面前之人清淡笑容,心中不得不承认,她这炙手可热的下堂妇,已经名闻诸国,现在北疆西罗都来了人,除了先前曾交恶的南楚。
    忽地又突发奇想,这一瞬,季淑心中竟想到那个蓝眸子的檀九,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不过以那人心智手段,倘若有朝一日见到他一脸若无其事地前来“相亲”,季淑真个是半点也不会意外,那可是个人物。
    然而不管是谁,这几人却都跟楚昭有所牵连,莫非这是传说中的“不打不相识”?
    这位小侯爷显然是个不凡的,好像对自己也充满了信心,孔雀一般,华丽而轻狂。季淑默默地欣赏着小侯爷的风骚举止,看着他嫣红的嘴唇开合,渐渐地困意上涌,正在小侯爷夸夸其谈到□的时候,季淑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清远侯住嘴,皱眉看向季淑。季淑擦擦眼角,道:“昨晚睡得不太好,请侯爷见谅。”清远侯若有所思看她,道:“昨晚?……听闻北疆的庆鸾太子同小姐见过面了?”
    季淑不动声色地微笑:“是啊。”清远侯道:“不会碰巧正是昨晚上见的罢?”季淑道:“给侯爷说对了。”清远侯有些色变:“你……”季淑正色道:“我们虽然在同一间屋子里呆了一晚,但什么都没做,绝对是清白的,请侯爷不要听信流言。”
    清远侯望天,默默地开始思索人生。
    清远侯深沉发呆,季淑正要借此告辞,清远侯忽地道:“看小姐的模样,好似真把天枢君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季淑一惊,嗓子眼里似噎了什么,顾不上搭腔。
    而清远侯装模作样地叹道:“都说女子心易变,当真如此。”
    季淑用力咽一口气,平静说道:“侯爷有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清远侯道:“我碰巧听闻天枢君一个消息,也不知要不要说……”他拉长调子,似笑非笑看着季淑。
    156、 梅花:暗香浮动月黄昏
    清远侯摆明是在吊胃口,季淑看着他那张写着“快点上钩吧”的脸,有点牙痒。
    季淑问道:“侯爷知道什么,就请说如何?这样吞吞吐吐的,好没有男子气概。”
    清远侯脸色明显地黑了一下,却到底是见惯风浪的,极快地又恢复了自信笑容,道:“我怕小姐不喜欢听么……”季淑道:“八卦是女人的天性,闲着无事听来玩也好。”清远侯挑了挑眉,倾身向前:“小姐这么说,就是说自己跟天枢君并没什么了?”季淑苦笑:“侯爷想要我们有什么呢?”清远侯道:“我听闻天枢君为了小姐,带北疆军队同南楚对上,同昔日义兄决裂呢,我只听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如今天枢君却为了小姐对上手足,真是感天动地,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季淑瞪着他,问道:“侯爷,你嘿嗦一通,词不达意,到底想说什么?”清远侯道:“我只是想看看,小姐你心中有人了不曾。”季淑道:“干卿底事?”清远侯笑道:“实在也没什么,只是多问一句,……本侯府中也有六个侍妾,只少个夫人,小姐是候选之人。”
    季淑忽然想试试看他脸皮厚度,摇头道:“难道经过方才,我的候选资格还未被取消?”清远侯耸肩:“若是别人,自是会取消的,可是小姐不同……”季淑道:“那我明白说,要我嫁给你,是不可能的。”
    清远侯道:“为何?”季淑扫他一眼,道:“第一,我不喜欢你,第二,你不喜欢我。”清远侯摸摸脸,道:“喜欢与否这回事……说来虚无缥缈,本侯从来也不介意,且我看小姐你的性子,也不像是个拘泥于此的人……”季淑道:“你干脆说我性子放浪就是了,只不过在我眼中,有六个侍妾的人,才是名副其实的,我尚不如多矣。”
    清远侯再度脸黑,季淑道:“话说开了,如今我们都知道我们是没戏了,不知侯爷还要不要说天枢到底怎么了?”
    清远侯静静看季淑片刻,终于道:“也没什么,我只听说他遇到几路人马的追杀……狼狈不堪……至今失了踪迹,生死未卜呢。”他摸着下巴,打量季淑。
    季淑只觉得一股凉意闯过心头,她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冷静的很,殊不知那脸色却在瞬间变的煞白.
    清远侯望着季淑惨淡面色,心中才多了几分快意,偏道:“说来奇怪,我以为像他那样的人,非要长命百岁不可,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
    季淑手握成拳,捶落桌上:“恐怕侯爷的信儿有误吧,危言耸听可是不好的行径。”清远侯看她:“你是觉得他武功高强,等闲人伤不了?我也是这般以为的,只可惜,这人也着实了得,不知怎地,同时得罪了几路的高手,他对付其中一个,倒是无恙,几个么,嘿嘿……”
    季淑的心砰砰乱跳,盯着清远侯,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问道:“人、真的没了消息?”
    清远侯点头。
    季淑盯着他,道:“那么,那对付他的几路高手是哪些人?”
    清远侯见她双眉挑着,眼睛微睁,目光凌厉死死看着自己,通身上下全无先头的慵懒娇柔,一张绝色的脸却透出些煞气来。
    清远侯略觉意外,眯起眼睛看季淑,道:“不是跟他无关?又问这些做什么?”
    季淑道:“究竟是谁?”清远侯很不习惯这种被逼问的感觉,不知为何却道:“其中一脉,大概是南楚的……其他的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季淑她,欲说不说。
    正说到此,却听得屋外有人道:“庆鸾太子到!”
    清远侯话头一停,脸色狐疑。说话间凤卿进门,顿时满室生辉,清远侯起身相迎,季淑却仍坐在原处。
    清远侯见了凤卿,暗赞一声,两人寒暄片刻,清远侯找了个托辞告辞而去,季淑恍若未觉,凤卿走到她身旁,唤道:“淑儿?”季淑抬眼,目光相对,却不言语。凤卿伸手欲搭她肩膀,季淑却蓦地后退一步,双眸瞪起望着他。
    凤卿心惊肉跳:" 淑儿你怎么了?”季淑只是狠狠盯着他,而后一言不发,拂袖行过凤卿身旁。
    凤卿欲拦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她看也不看他,急急而去。
    花醒言回府之后,便被丫鬓直接请到了季淑屋内。季淑见了人,二话不说,直接问道:“爹爹,你是不是知道楚昭出事了?”在回来的路上,惊心动魄间,什么也似都想通了,为何花醒言如此热衷地给她找“新人”,为何真的绝口不提楚昭。
    只是季淑宁愿自己想错了。
    花醒言听问,面上透出不自在之色,季淑心头一沉:“爹爹!”
    花醒言才道:“是。先前我同你说过……你说不许我找他,可爹爹怎能忍下这口气?到底派人去寻他下落谁知道,听闻他遭人伏击,下落不明,爹爹觉得不妥当,就未曾同你说。”
    季淑后退一步,手捂着胸口,眼中已经带泪。花醒言抢上前将她扶住:“淑儿,你……休要太过担心,毕竟还未曾发现他下落,他无碍也是有的。”
    季淑摇头,只觉得心头痛楚难当,久久不能言语,花醒言将她抱住,在她耳畔百般宽慰,季淑才缓过气来,问道:“爹爹你可知道,是谁要对付他么?”
    花醒言面露难色,却道:“恐怕是那檀九重……另外,好似还有北疆之人。”眸色闪烁。
    季淑手放在胸口,忍着痛道:“怕还有他人吧?”
    花醒言一惊,道:"淑儿……爹爹派人找寻之时,已经事发,此事真的跟爹爹无关……”季淑摇头,泪水夺眶而出,道:“我并非是疑心爹爹,只是……”
    当初玉衡曾当着东明帝的面说季淑心中的人是楚昭。东明帝临去之前也曾谈起楚昭,只不过那只是一句,季淑也并未向这方面去想,如今细细将那晚上同他所说通想一遍,才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清远侯说几路人马,都是高手,花醒言说檀九重是一,北疆也有人插手,至于是谁,季淑不敢将心中所想落实,但另外的高手……
    那个喜怒无常的先皇帝啊……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花醒言道:“淑儿,你脸色不好,爹爹扶你到床上歇息片刻。”季淑竭力安稳心神,抓住花醒言的手,道:“爹爹,我不想……再等了。我……我要去找他。”
    花醒言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季淑道:“我要去找他,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在等我,我知道的,爹爹......”迈步往前,忽地天旋地转,手向前一招,落了空,双腿一软,眼前黑漆漆地,向前栽倒。
    花醒言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揽住,抱入怀中,却见季淑脸色雪白,双眸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季淑先前,曾做过好些噩梦。
    她深埋心头,不敢向任何人言说。
    有一些,是关乎东明皇廷的不堪旧事,更多的,却是楚昭。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日里尽量不去想那个可恨之人,但是夜晚,却每每梦到。
    有许多晚,季淑梦到楚昭浑身是血,游魂一般。她想骂他为何不早来见她,他只是苦笑着,唤她名字,她试图冲过去拥抱他,却总是到不了他的身边儿,双脚宛如灌铅一般,又或者是他在后退,她又气又急,又哭又骂。他的身影却渐渐稀淑,最后化为虚无。
    终究不能接近,无法拥抱,就算抱住也是虚无。
    每每自梦境中醒来,季淑都是一身冷汗,旋即又甚是安慰,毕竟那是梦……但是她不敢对花醒言说。
    季淑醒来,眼睛兀自是湿湿地,面前是花醒言的脸:“淑儿……”他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 季淑吸了吸鼻子:“爹爹。”她忽然很想哭,忍不住,也无需忍:“爹爹,我不想他有事。
    花醒言道:“不会的,他不会有事,淑儿,爹爹有一件事想……”
    季淑却恍若未觉,自顾自道:“其实先前,我做过许多噩梦,梦见他……受了伤,不好了……可是我不在意,他那么厉害,武功高强,怎会有事?他明明答应我会很快回来的,可是却让我等了这么久,一想到他可能是变心了,我恨不得,恨不得……我恨他恨这个可恶的男人,我让自己狠下心来不去想他,让他去死!”她泣不成声,眼前花醒言的样子渐渐模糊,是泪蔓延。
    花醒言握住她冰冷的手:"淑儿,淑儿你别这样,你听爹爹说……”季淑哭道:“是我错了,爹爹,他那个性子,倘若是好端端地,怎么会不回来见我?我不该猜忌他!如今……我只希望他好好地,就算他是背叛了我,喜欢上别的人都好,我希望他……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某处,就算……我再也没有跟他相见的一日,就算如此,我还是希望他在,我不要他有事,我的心很痛,爹爹……”她的手捂着胸口,几乎想探手进去握住那颗心,看看是否已经痛成碎片。
    她俯身大哭,昔日隐忍不复存在:“若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一瞬间,连最最无用可笑的话,也嚎陶着说出来。
    花醒言的眼睛发红,抱住季淑肩膀,想用力又不敢:“淑儿……你不能这样。”他将她揽入胸口:“淑儿,你听爹说,他不会有事,你也不要有事!你也要好好地,一一淑儿,你怀了身孕了,听到了么?你怀了身孕!”
    季淑的哭声嘎然而止,眼中的泪还在缓缓流下,嘴巴却半张着,怔怔地看着花醒言。
    花醒言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才道:“淑儿,你要好好地,爹爹不许你有事,就算是你再想他也好,是生是死,是他的命!何况他是男人,曾答应你的,不该失约!而你所做的,便是好好地保重自己,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爹爹,为了爹爹,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儿,好好保重……好么?”
    季淑道:“我……我……有孩子?”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木噔噔地抬手去将被子掀开。
    花醒言按住她的手:“爹爹没骗你,你腹中的孩儿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到此刻,又恨又恼,若不是那人找不到,此刻在眼前的话,早就先一个耳光甩出去,然后拳打脚踢,打个半死再说。他最珍爱的女儿,那人居然做出那种事后,就不见了……就算是被围攻又如何!这所有的都不是借口,死也要爬回来到季淑面前才是!
    花醒言按下胸口滚滚怒火,望着季淑梨花带雨的脸,渐渐地有一股柔情升起:“淑儿,你静下心来,让爹爹派更多人去探听他的下落,而你,就好好地在爹爹身边等着,好么?”
    虽不想张扬,但花醒言亦未曾刻意隐瞒,因此季淑有身孕的事,不知不觉地传扬出去,顿时之间,众人都目瞪口呆,反应不一。
    此刻的相亲大潮基本已经退却,西罗清远侯也早在日前就打道回国,只有北疆的庆鸾太子仍在皇都,除此之外,也不知又是谁传出的消息,众人纷纷传说丞相小姐腹中孩儿是上官大人,一一上官纬辞官了,上官家的主事人早是上官直,这位上官大人自是昔日的上官大公子。
    何况上官直身为前夫,近来又的确是经常出入相府,甚至在花小姐有孕的消息传出后,去得更加频繁,态度很是暖昧殷勤,可见其中必有缘故。
    于是又有人说到底是姻缘天定,有人便打包票,说不出几日这一对儿便会复合。
    与此同时,正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上官大人对此却并未当面否认,显然是默认势头了,上官家虽然呈现役落之势,但上官直大人却是朝中新贵,新帝对端直如玉的他很是器重。上官家若是同相府之间再度联姻,简直是毫无悬念。
    上官直再度来府之时,看到门口那鲜明车驾,一问,果然是庆鸾太子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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