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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霄云双臂紧贴身躯,全身绷得笔直如松,全神灌注听着,用心记下不请老人的每一个字,尽管他一句也听不懂。封霄云还真有这点长处,初次面对自己从未见过听过的事物或道理时,他总是先用心记下,等以后自己有机会,再慢慢辨明真伪优劣。
    世间多数人,在头次面对新事物时,大多会先感到恐惧,然后凭过往经验将其否定怀疑。
    不请老人这几句话,乃是蕴含天地初分,世界初成至理的精髓要旨。就这寥寥几句,已将诸世界诞生运行奥秘尽皆言明。须知这世上,不知多少“坤”级顶尖强者,终其一生孜孜求索天道,希望能够蜕凡成神,晋升“乾”级。然而其中绝大多数坤级高手,却始终不能参透天地运行之法则,诸界诞生之奥秘,碌碌一生,终不过是个不死野躯。
    现如今诸大陆,多少宗门城邦,帝王诸侯,上溯其根皆是由这些不知活过多少岁月的“不死野躯”一手建立。这些宗门城邦,帝王诸侯背后,都有这些“不死野躯”作为最终武力撑腰,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吞啖世界中得以立足壮大。
    这些不死野躯,在各大陆间有不同称呼,叫“地仙”也叫“传奇”。
    方才不请老人这寥寥几句话,被这些地仙和传奇知道,恐怕会倾尽所有甚至舍弃余寿不要,也要跟与不请老人换得完整篇章,以求能够参悟天道翻坤成乾晋升天界,成那潇洒快活无边的天人。
    不请老人说完后,问封霄云:“徒儿可听的懂?”
    封霄云眼神明澈面无愧色干脆利落把头一摇,先抛开悟性和不识字这两点不谈,倒是个诚实孩子。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是也不是?
    到底知的啥?
    知人贵自知。
    或者可以先学着脸皮厚些,大大方方不懂就问。
    “……无碍。”现世报,不请老人被自己费尽心思坑来的好徒弟给噎得半天没上来气,最后只张嘴重重吐出俩字。不请老人此时颇有一种全力一击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几句话是他毕生心血结晶,本待一并授予这个哄赚来的宝贝徒弟,也显得他当师父的是毫不留私倾囊相授。
    没奈何。
    他蒙来的爱徒是个榆木疙瘩,白糟践他老人家毕生心血。媚眼抛给瞎子看,不请老人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他一心要收人家娃娃当自己徒弟,甚至不惜坑蒙拐骗来着?
    怪谁去。
    封霄云察觉到不请老人语气异样,心知是自己愚笨,没能达到老人期望。心念一动,封霄云开口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待几日之后,我爹娘心安,到时咱俩自当分开,各走各路。”
    瞧瞧,还是人家娃娃懂事,知道跟不请老人不是一路人,言语间就劝着好聚好散。
    封霄云本是好心,知道老人可能是位强者,不想因自己天赋低微,拖累老人偌大威名。
    哪知这位不请老人非但不领娃娃这份情,反而眉毛一挑双目一瞪,提高嗓门怒道:“我‘不请’亲自挑你为弟子,何需你聒噪。少废话,闭上双目,心沉若止水,神寂若枯井,身若存若无……”
    封霄云赶紧照做,那些大道理他听不懂,好歹还能听懂自己该如何照做。
    这不请老儿,挑徒弟还真有几分眼力。这徒弟虽然不识字,有些蠢苯,但却胜在够老实,师父说的即便不懂,也会先记下。胜在够听话,师父说的只要能做,立即照做。只要有这两点,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成虹光贯日般闪耀诸大陆的强者?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封霄云忽觉自己直入非言语思想能形容之境地,自身及周遭万物,须臾已消失不见。虽不见,但封霄云却了了见这世界清清本源,周周律动,晰晰法则。虽了了见,封霄云却又明明知自己肉眼并无所见。
    世间强者多被身相所累,以为什么都要肉眼亲见才能为真,却不知这肉眼仅能见范围极窄七色光。那世界的本源法则,永恒运转之规律,岂是这仅能见窄窄一点七色光的肉眼所能见得?
    不请老人在外面凝神盯着四仪罩,随时留神四仪罩内任何宝贝徒弟身上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当下若有封苍宗强者在场,恐怕会忍不住失声惊叹:四仪衍卦天机术!
    这四仪衍卦天机术,即便在封苍宗内,也只有宗主和三大主峰长老才能施展。施展此术灵气消耗巨大,只被用于推衍寻觅即将出世的天地重宝奇材线索,或者寻觅那渺渺一豪天道神格时。或是有强者寿命将尽,为寻求渺渺一线生机,才会强运此术,以求得那一线生机延年益寿,或是寻机转世,保住灵明不散,续缘再修。
    此时,这天下排名在三甲之列的“四仪衍卦”天机之术,居然被用来测量一个毛头小子的天赋如何。真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或者说,有钱人就是人傻钱多。不请老儿仗着自己本领高强又心疼爱徒,那是不惜血本为好徒儿铺路。
    要知道,即便是封苍宗内堂主和宗下各城主尊贵的子女们,在测试天赋时,也仅仅是用一种混元石,从未有封霄云这种待遇。
    随着四色灵气罩开始闪烁,这次测试显然行将结束。按照一般规律,此时封霄云体内最强的那种灵气就会将灵气罩侵染变色。地为玄黄,水为靛蓝,风为透白,火为赤红。
    不请老人紧盯着面前依旧四色闪耀的罩子,面上阴晴不定。“难不成我专门挑选的徒弟,居然是个四气混浊毫无特长天赋的普通人?此事若是传出,岂不是要让那几个老怪物笑掉大牙?!”
    额,他的好徒弟封霄云直到此时,仍未显出一种灵气天赋特长。真是枉费师父一番心血啊。天下排名在三甲之列的四仪衍卦天机秘术,就这样成了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咯。
    想到此处,不请老人手指连弹,几缕四色灵气瞬间加入这四仪灵气罩内,原本开始闪烁弱化的罩子,瞬间又得到加固。
    此事,身处灵明空寂状态的封霄云,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他沉醉在这世界恢弘了了的本源法则中,流连不能自返。
    随着不请老人再次强化这四仪灵气罩,封霄云体内终于有肉眼可见的一小缕灵气出现,缓缓在四色罩壁上逸散开来。
    其实不请老人测试封霄云天赋的方式虽然听着高大上,是位列天下三甲的天机秘术,但说穿了,与各大陆宗门王朝所使用的混元石测试法原出一理。
    各大陆宗门王朝诸侯普遍使用的混元石,其实是一种产量颇高的低灵气矿石。这种矿石由于蕴含灵气较低,因此很容易吸引灵气进入其中,并且会显出相应灵气的颜色。
    当测试者按照口诀,用双手捧住一块混元石,体内被激发出来的灵气,自然会进入混元石内。天赋最低,四种灵气毫无特长,混元石不变色。天赋次之者,由于三种灵气较强,一种较弱,混元石会变得三色混杂。以此类推,很容易就能测出新入门弟子的天赋如何。
    这种测试方式非常普遍,但相应也较为简单原始,并无法比较两人人天赋高低。比如两个同属单一火灵气的天赋极佳之人,皆能使混元石变得赤红,可两人之间孰高孰低,混元石却无法判别。
    不请老人这“四仪衍卦”天机秘术,却比混元石要精准的多。在四色灵气罩上,根据受试者天赋强弱,那一色灵气就在灵气罩上相应占据多少面积,精准无比,分毫不差。
    原本,不请老人以为徒弟只是因为天赋太弱,所以才不能在灵气罩上凸显出一种颜色。故此不请老人不得不加强灵气以增加精确度,试图进一步从徒弟体内引出更多灵气,进行更精确测试。
    凭不请老人的修为,这事轻而易举,哪怕封霄云某种灵气只强出万一,也能被他精准测出。
    然而,事情发展却大出不请老人意料之外。
    四仪灵气罩上的四种灵气吸纳封霄云体内灵气后,非但没凸显出任何一种,反而从原本的条理清晰,河井不犯,渐渐现出重又混为一体的架势。灵气罩的颜色,也由四色分明,渐渐变得四色混杂,变现出一片灰蒙。
    “嗯?!”不请老人当场对这一变化大感意外,随即陷入深深沉思当中。
    不请老人沉思之时,灵气罩上的四色混杂愈发严重,整个罩子渐渐被四色混杂而成的灰色彻底侵占。
    此情此景若是被各大陆同级数的强者看到,恐怕会放肆大笑。不请老儿你费尽心思,半骗半坑来的好徒弟,居然是个与常人无异的平庸货色,体内四系灵气毫无特长,天赋潜力形同乌有。哈哈哈……
    不请老人仍旧闭目沉思,同时双手开始不停按照某个神奇的韵律弹敲。
    世间强者多如天上繁星,但见过此数之人,屈指可数。
    不请老人此时所施展之秘术,正是世间一直秘密流传,却极少人能亲眼得见的排名第一天机秘术,“黄钟帝律”。
    相传此术是天地人同时初诞后的第一律。道生一,一生二,二炁生天地,天地生而有极,有极生四仪,四仪所化第一缕四灵气中与天地同时诞生的天生先圣帝王所定第一律,专门用以规范修正天地间万事万物运转之规律。
    天地初时,与天地同诞的人帝本为天地运行之掌管者,法则之定力者。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何事,人渐渐沉沦下等。这乾坤渐渐分明,这天终究成为凡人难以触及的高。
    后世相传掌握此术之人,就能掌握天地万物运转之规律,并能利用这规律,趋吉避凶,延生避死,永享逸乐。在传说中,上古天生先圣君王,皆寿数万岁,命终仍能升天享乐,盖得此术之利。
    眼下不请老人为了宝贝徒弟,不惜动用这世间超绝一等天机密术,推衍足有一个小时,却仍未能查探清楚封霄云身上所溢出灵气究竟为哪一种!
    “咦?”不请老人缓缓睁开双目,难以置信地望着仍在灵气罩中闭目静立的封霄云。
    此时空中,忽然阴云大作,诸般繁星与月牙儿皆消失不见。山谷之间,凭地起空穴之风,呼啸而来喇喇而过,似是替天地发出恐吓声响。
    忽然间,不请老人放声大笑:“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是因果轮回,天道昭昭,从无疏漏!”
    随着不请老人放声大笑,灵气罩随之彻底失去他的控制,迅速被封霄云体内溢出的混杂灵气混为一体,完全变成灰蒙蒙一片。
    不请老人看到这一现象,非但没有丝毫失望,反而笑得更加洪亮:“哈哈哈……”
    当整个灵气罩被封霄云体内灵气侵染变为灰色之后,随之开始渐渐淡化,慢慢消散在天地之间。
    只是,若用心细看,这灵气罩消散过程,居然与传说中天地混元初分时景象有几分类似,浊者慢慢下沉消散于地,清者逐渐上升消散于天。
    封霄云失去不请老人灵气罩遮障,瞬间又被天地所包围,重返天地间。
    重新被天地包围,封霄云顿时难以保持灵明空寂,身体开始摇晃,额头汗现,耳复纳声,眼欲重开见色。
    不请老人见状,急忙伸出两指,在封霄云耳边轻弹一声渺渺脆响,口中轻道:“徒儿,醒来。”
    封霄云似乎听到呼唤,缓缓睁开双眼。随着双目睁开,封霄云只觉刚刚所了了见之世界本源法则规律,全又消失无影,方才真真一切一切,在瞬间就变得如梦如幻。
    此时的封霄云,还不知道自己这次所见,对他将来有多大益处。
    睁开眼,封霄云只觉时间才过片刻,也就喝口水的工夫。
    但远处天空已经开始退去沉沉夜色,露出一丝蓝。显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不请老人静立不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封霄云。封霄云不明白不请老人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与不请老人四目对望。
    此时,封霄云才惊觉,老人目光深邃难测,若深望去恍然间觉着自己好似能从其中看到整个苍穹。
    不请老人与封霄云对视一刻,忽然惊疑一声,双眼一眨,在封霄云看来又重变成之前那与寻常老者无异的浑浊双目。
    封霄云看到老人双目恢复瞬间正常,随即一怔,好像此时才重新想起正事来,赶紧开口问道:“老人家,我的天赋如何?适合修哪种灵气功法?”
    不请老人面色一变,怒道:“逆徒,老夫是你三跪九叩的师父!”接着又笑眯眯哄诱道:“好徒儿,叫声师父来听听。不要怕,你天赋虽差,不过是修行路上多些磨难,这对你反倒是好事。”不请老人本想说困难重重,话到嘴边心疼徒弟怕他灰心,给改成“多些磨难”。
    封霄云不为所动,完全没被不请老人这瞬息万变的脸色吓住,自顾自接着说道:“小子自知天赋平常,潜力较低,不敢奢望拜前辈为师。只求前辈帮小子安稳家中高堂之心,此后小子自当离去,绝不拖累老前辈威名。”
    不请老人这一辈子,从来只有他回绝别人的份,哪个敢如此回绝他?他不请老人要是亮出旗号,公开宣布自己要收徒,天下那些天赋异禀的年轻子弟,还不争抢着从封苍宗山下排到峰顶,上门由他挑选?别说让那些天赋异禀的年轻子弟叫一声师父,就是天天叫一万声,他们也会立即美滋滋毫无怨言照做。
    然而他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小子,却好似铁了心一般不肯老实再叫他一声“师父”。
    不请老人继续盯着封霄云,封霄云毫不退缩,与不请老人四目相对。
    半响,不请老人长叹一声:“手把竹酒,八千滚滚红尘轻逐浪,一生不沾尘。”念半截不知名的老掉牙烂词,随即改口自嘲道:“却没想到,临老收个徒弟,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被这徒弟给制住。俗语云:一物降一物。实是也哉!”
    “走吧!为师与你家去。”不请老儿一把拽起封霄云稍显干瘦的手臂,好似生怕这宝贝徒弟跑了。
    不请老人带着封霄云,一路返回他家。回到家中,不请老人随手拿出一个破旧泛黄的木牌,递给封老实,道:“这是本长老收你儿为徒的凭证。有此凭证,封苍宗从此不再征你的灵石,每年还给你禄米一千石,银钱两千,以为养老之资。”
    说完,不请老人掰断一截柴火,也不见手里如何动作,这木柴便成为一个能蹦能跳的小木人。
    不请老人把木人拿到嘴边,对这木人说道:“你去封苍宗传话,就说采石村封老实的儿子被我‘不请’收为弟子。他家以后按照封苍宗内门十大弟子例,每年给予相应俸禄。”
    说完,不请老人把小木人往空中一丢,这小木人在空中转了三圈,找准封苍宗山门方向,疾飞而去。
    封苍宗族长此时正在重新检查这次十年大挑从宗门外新选的几名天赋优异突出的弟子,好把他们按照天赋分入三峰长老和自己门下,以后重点加以培养。
    冷不防一个小木人无视封苍宗布置在空中种种凌厉禁制,疾飞进来,复述一遍不请老人的传话,随后化为飞屑,燃烧着消失在空中。
    听完木人传话,封苍宗族长原本那古井不波的脸当时就扭曲起来,鼻翼微微抽动,说不出的狰狞。不请老人是他封苍宗大力拉拢供养多年的大供奉,已经数百年未收徒。这次为何忽然宣称要收徒?难道这徒弟天资奇异?为何先行一步的本宗征募使者未能发现这名优秀弟子?!
    “来人!查!”封苍宗族长冷冷下令。
    不一时,负责这次去采石村大选弟子的领头人,邢得正就被带到到满面怒容的族长跟前。
    “着实打!”这意思是往死里打,直到问出实话。
    封苍宗这行刑的水火无情棍,乃是选百年阴毒木,用水火两种灵气附着制成。水火交叉无情棍,打在人身上一棍冷若九幽冥府,一棍炽若身陷火海,饶你是精铁打的人,十棍下去,也要皮开肉绽死去半条命来。
    这位邢得正真不愧是看上去面貌端严一身正气,只挨了两棍,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一发说出来。
    原来采石村村长在十年大选开始之前,就秘密送信给在封苍宗负责看守外府库的儿子,让他想法子治一治封老实父子,免得村里人有样学样,以后不好控制。
    看府库这个活计,听着是个闲散边缘的小职位,但实际上却很有些油水。
    封苍宗这么大,辖下十城三百二十八县,民丁何止千万。这一年年各类赋税收上来,好东西入内库,次一等就都堆在外府库,得有多少?!金山银海都不足以形容。
    如此多的又林林总总的各类赋税堆在外府库,谁有心思每年挨个查看,自然是有“损耗的”。山里小地灵兽多,偷些去总是常事。
    村长的大儿子封玉贵自然得其便利,富得流油。靠着广撒钱财,在封苍宗外门很有些人缘。父亲把事情一说,封玉贵当即花一笔钱找到采石村负责人邢得正,请他暗中操作一二。要是某一县城或大城的大选,封玉贵也没那个胆量和本事干涉,但自家村子么,他总是有胆子试一试。
    结果这一试,好死不死瞎猫碰上个石耗子,封玉贵非但没吃着肉,反而被磕掉满嘴牙。
    “留一口气,枷去采石村给不请前辈磕头认罪!若是不请前辈不能消气,就当场清理这两个宗门败类!”
    这时,封霄云正目不转睛望着面前邋遢不修边幅,松垮懒散如同村里老汉的不请老人,还不知道已经大仇得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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