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情绪,只恍然觉得萧绍走得好,萧平乐走得好。
帝王家,无情。
他一直清楚,却在弥留之际,希望他的儿子讲亲情。
罢了。
他缓慢摆手,不让太监上前给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望向萧衍,四目相对,萧衍开口:“您若主动禅位,儿臣保证,其余人平安。”
除萧凛,唯独剩一个这些年称病不见人的萧逸有与萧衍一争之力,不过萧逸是扶不起的阿斗,萧衍不怕养虎为患。
他便要留下除萧凛外的所有人,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好。”
萧昀转身,晃晃悠悠走到书桌前,吩咐太监研磨,提笔,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一份禅位书。
写完,他没有再看萧衍一眼,走向床榻:“出去吧,我乏了。”
自萧昀十二岁登基,这是四十多年后,他再次用“我”字。萧衍眸光闪烁,躬身:“儿臣告退。”
次日,萧昀驾崩,太后拿出禅位书,宣布萧衍是下一任皇帝。
是夜,蓝学士绑着徐泰之和蓝颜儿,跪在殿前请罪,徐泰之不堪其辱,高声骂着萧衍,一头撞死在殿前,染红了几块地砖。
蓝颜儿惨白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身着龙袍的萧衍缓步走到她面前,她才撕心裂肺尖叫一声,活活吓晕过去。
萧衍脚尖轻轻踢了踢蓝颜儿,神色复杂,喃喃自语:“呵,又脏了啊。”
他拖着蓝颜儿一路往前,没有看吓得浑身哆嗦的蓝太师和瞪圆双目,死不瞑目的徐泰之一眼,淡淡吩咐:“全部凌迟,一个不留。”
闻言蓝太师绝望闭上双眼,磕头:“罪臣,谢主隆恩。”
那夜,京城菜市场的地皮红了一层又一层。皇宫的温泉里,也传来哀嚎的女声,直至天明。
翌日,蓝颜儿疯了。
她一睁开眼,就迷惑地盯着不远处,神色复杂盯着她的英俊男人,笑得一脸纯真:“大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呀?”
疯了好。
疯了就干净了。
萧衍想着,时隔多年,再次抱住软软的身子,温柔摸着她的头:“颜儿,跟朕回宫了。”
蓝颜儿单独住在一个冷宫,半个月后,宫里传出闹鬼的消息,见过之人言之凿凿,那鬼是曾经受宠一时的蓝侧妃。
消息穿到曾经的太后,现在的皇太后耳中,她只是念着她的佛,一笑而过。蓝颜儿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前些日子**自杀的沈淑,究竟是真病假病,根本不重要。
然而传到时歌耳中,又是另一番作用。
她猜到萧衍不舍蓝颜儿死,他那般偏执的人,蓝颜儿在他心目中,就和他年幼时缺失的父爱一样,他必须要得到,所以才会在萧昀驾崩那日,跪在他床榻一夜,抓着萧昀的手,一遍遍摸他的头。
不过没猜到蓝颜儿还有徐泰之这一段chā曲,更没猜到,蓝颜儿会疯。
她是真的疯了么?
时歌不信,她等待时机,在西昌国国王来访萧朝,萧衍带着他去猎场狩猎时,避过萧衍耳目,进了蓝颜儿的冷宫。
月凉如水,蓝颜儿仅着一件单衣坐在莲池边,哼着似哭泣的曲调,白嫩脚尖轻轻dàng着水面。
时歌静静看一会儿,突然开口:“知道萧衍为什么一直找不到曲正风么?”
蓝颜儿没有反应。
“因为他死了。”
蓝颜儿依旧没有反应。
“知道他为什么死么?”时歌道,“因为我告诉他,你之所以会嫁给萧衍,是因为他上一世抛妻弃子,害你难产而死。”
池面蓦地激起水花。
蓝颜儿大惊回头,双目瞪得浑圆,怎么会……时歌怎么会……怎么知道她重生?!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时歌平静说,“你一直以为害你至此的人是我吧。”
“难道不是?”蓝颜儿冷笑,如果不是时歌,现在她就是萧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用装疯卖傻才能活命!
“我确实做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事。”时歌最后看她一眼,转身,“不过决定最终结果的,是你,是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