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璃跟着行礼,一如七妄那般尊敬。
“嗯,是七妄和绯璃啊。”明慧点头,视线扫过七妄手里的药包,眸中划过了然:“这是要下山送药。”
“嗯,”七妄点头。
“你们去吧。”
“弟子告退。”
明慧打量着远去的两人背影,走了几步,女孩便恢复了跳脱,言不时说着趣话,而七妄侧耳倾听亦十分认真。明慧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皱眉,他们的姿态实在过于亲密了。
而后摇头,继续向着住持那走去。
“法师日安。”
住持正抄写着经文,而一旁的了空则整理着折好的符文,一一做着归类。
“师弟来了,是来取手抄?”明德写完最后一笔,起身净手向书架走去,一边问。
“正是。”明慧点头。
取了手抄,明慧却没有离开,打量着桌上的食盒,捏了一块,询问住持:“怎么还剩了这么多月饼?模样也与平日的不同。”
明德跟着捏了一块,看向一旁的了空打趣道:“昨日了空他们用了厨房做的,味道尚可,师弟可要尝尝?”
“嗯,”咬了一口,明慧点头,“味道不错。”
“可要带回去些?”
“住持。”明慧欲言又止。
“怎么?”明德早发现明慧今日有些温吞,若是平日,早拿了手抄尽快回去观摩了,拍了拍手:“但说无妨。”
“七妄那孩子可要还俗?”
还真是一鸣惊人。
明德讶异:“何出此言?”
一旁的了空也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绯璃那丫头与七妄似乎走得过于近了些,我有些担心这。”
“师弟如何看?他们到底是一同长大。”听这意思,明德住持也是察觉了两人过于亲密。那优昙师弟那,更是知晓了。
对上明慧的目光,明德捋了捋发白的胡子,微微点头。
“这,”明慧犹豫了一下,叹惋:“虽然难得清灵,若是七妄要还俗,自然是不拦的。”
明德好笑:“既然如此,何必担心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明慧点头,而后皱眉:“师兄这用词……”
明德恍若未闻,又提了笔一笔一划极为细致。
明慧抱着手抄离开,连带着拿了一盒了空做的月饼。
“了空,放错了。”
“啊,是住持。”
半晌。
“住持,这些都整理好了。了空退下了。”
“去吧。”
明德看着神思不属的了空,微微摇头。
可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么,这虚空寺,不知到底是否一切成空。
……
“绯璃丫头又陪着小师父下山送药了,丫头可要拿两串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伯早就熟悉了两人,笑着招呼两人,见绯璃点头,便取下了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七妄连忙付了铜钱。
“小师父和绯璃丫头的感情真好。”老伯打趣道。
一旁马车经过,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打起了帘子。
七妄抬眸看过去,正对上对方的眸子,他见七妄看来,微微弯唇,礼貌一笑。
眉眼略显稚嫩,分明是个少年。
却让七妄一时有些恍惚,他的眼睛让七妄很是熟悉。
“七妄?七妄!”绯璃放大了声音,七妄回神便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吓!
绯璃的脸湊到七妄面前,仰着头,湊得极近,可以清晰地看清绯璃的长睫。
七妄刚回神又是一怔,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绯璃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咋咋呼呼了,吐了吐舌头也后退了一步,咬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叫你你都没听见?看到什么了?”
七妄摇头。
与此同时,车内的人问道:“那人是谁?”
“优昙法师的徒弟,七妄小师父。”身侧的人轻声道,车内不再穿出声音。
七妄和绯璃回寺时,山下一顶马车极为熟悉。
是先前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人。
“七妄,是先前那辆马车!”绯璃的视力好,七妄挂心的事,她也会多留意几分,自然是发现这是先前遇见的那辆马车。
绯璃猜测:“不像是附近的人,是为虚空寺的盛名来的吧。”
“嗯,可能。”七妄点头,微微讶异后与绯璃回到院子却见着了然了见正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了空和了能俱是一副无奈又纵容的模样。
七妄问:“这是怎么了?”
“小师叔。”
了空答:“法师来了故人。”他从住持那出来后便不自觉走到了法师的院外,站了一会儿后刚想离开,便被了然了见找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告诉他,他们在前殿听说法师这儿来了客人。
然后便拉着他躲在一旁,不多时果然看见几个面生人走了过来。
了见:“似乎是从京城来的。”
了然跟着接话,“可他看着好年轻身边又跟了两个特别的人。”
故人,京城,年轻。
七妄已有猜测。
师父的房门未合,只门外站着两人,其中一个魁梧的壮汉,寻常打扮,站姿笔挺,眉眼坚毅,虽然一脸凛然,却是难掩肃杀,是先前赶车的人;另一个未曾看到,唇红齿白,见人三分笑,笑未曾达眼底。
对着七妄几人的到来并无动作,却也不曾让开半步,显然是阻止几人打扰的。
不多时,门便开了。
少年推门而出,近日炎热,而优昙的房间常年清凉,此时竟带着些许燥热。
少年约莫八九岁,面如冠玉,肤色甚白,眉眼间自有一股清隽华贵。
唯一奇特的是。
“他手上抱着汤婆子。”了然有些讶异。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衣服也里一层外一层格外厚实。
少年见着外面的几人也不讶异,听见了然的话也只是缓缓一笑。
“南山体质怕冷,让小师父见笑了。”
优昙随后而出。
七妄这才知道他见着这少年便有种亲切熟悉感的由来。
那双狭长潋滟的凤目与师父极为相似,此刻与师父站在一处,五官细看之下与师父竟也有三分相似,而更为相似的是那周身的气质,七分温润三分疏离,十分全是华贵。
这是师父的亲人吗?
“这是南山,会在这住上几日。七妄,引他去宿吧。”
七妄点头。
“南山叨扰了。”南山颔首,又是一笑。
南山少年只住了半月,南山的确是从京城来的,来此养病,据说是胎里带的体弱连师父也束手无策,只能压制不能治愈。
此期间优昙院中的汤药从未断过。
少年体质弱极,鲜少出门,虽然年少,为人处世通透温和,佛理经文见解颇深,因此,七妄与他的交集也不少。
优昙的院子里多了三人,对绯璃来说并无太大区别。绯璃虽然对他与优昙有几分相似感到好奇,仍然一心扑在七妄身上。
只想着一些新鲜有趣的想法与七妄一同打发时间。
因此,院子里的笑闹声未曾减少过。
南山常常能看见一双少年笑闹的模样。
“七妄小师父与绯璃的感情真好。”南山执书打趣道。
桌上热气腾腾的糕点正是绯璃今日又去了厨房做的月饼,比起第一次的成品,如今的色香味都更胜一筹。
虽然中秋已过,绯璃隔上几日仍会一展厨艺,美名其曰,七妄喜欢月饼的美好寓意,不必计较佳节,赏意才是重点。
因此,即便过了中秋,南山也能一尝虚空寺的特色月饼。
半月后,南山离开。
南山少年的面色比初见时要多了几分血色。
七妄却发现师父的情绪略显沉闷了些。
那日师父与他的对话他是听见了的,南山他,只能活到三十岁。
七妄也曾跟随师叔伯前去悼念,诵往生咒。
虽然知晓生老病死是寻常。
仍然不免怅然。
绯璃与七妄坐在后山看晚霞,落日余晖,将天际渲染一片绯色。
“七妄,你怎么了?”
七妄喃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七妄是在想南山吗?”
“嗯。”
绯璃点头,那个得知自己只有三十岁寿命的少年,绯璃接触不多,却也能感受到他实在是个通透温暖的人。虽然有些失落,对于这个结果却接受得十分平静,甚至微笑着向优昙道了谢。
他的胎毒的确是治不了的。
有些惋惜。
绯璃摇头,“绯璃只知道韶华易逝,且当珍惜。”说着绯璃后仰躺倒了草地上,枕着胳膊看着夕阳,一边伸手去拽七妄。
七妄跟着歪倒在地,侧首便迎着绯璃的笑脸,映着夕阳一片绯色,柔和温暖。
七妄恍然,而后点头,唇角漾开笑意:“是我障了。”
夕阳尚暖,让人昏昏欲睡。
七妄并不是贪睡的人,看绯璃睡得香甜,眉眼中亦染上了几分困倦。
睡意是能感染人的,迷迷糊糊合上眼时,七妄感慨到。
绯璃要比七妄早些醒来,听着七妄平缓的呼吸,只觉得岁月静好。
不自觉微笑,而后轻手轻脚地翻身枕着胳膊去看七妄的睡颜。
绯璃鲜少能看见七妄的睡脸,每每去找他时,七妄已经穿戴整齐或是捧着经书或是挑水了。
最多的时候则是七妄垂眸打坐念经的模样,虽然垂眸的模样依旧好看,虽然那头鸦发依旧柔顺漂亮得让她都羡慕了,可绯璃却仍不大喜欢七妄念经的模样,总觉得那个时候的七妄“美则美矣”,却格外的遥远。
而此刻的七妄,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七妄的眉毛生得好看。
七妄的睫毛好长啊。
七妄的鼻子也好挺。
七妄的嘴巴,也很好看呢。
粉粉的,就像糖果一样。
好想亲一下。
一下就好了。
七妄睡着了,他不会知道的。
不知何时,绯璃已经离七妄那样近了。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堵塞了。
七妄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而她害怕自己的呼吸声将七妄吵醒,下意识地憋气。
脸都憋红了,难怪呼吸不畅。
快速而又轻地凑了上去,到底是羞涩,吻只敢落在了唇角上。
一触及离,绯璃连忙起身转过身去,大口又克制的轻轻喘息。
她的脸现在应该很红吧,绯璃想,不用摸她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很烫,烫得都要冒烟了。
可绯璃却伸手赌上了自己的耳朵。
“自己的心跳好快。都要震耳欲聋了,七妄应该没听到吧。”绯璃喃喃,端得是掩耳盗铃。
而背对着七妄的绯璃,没发现听到她这句话猛一颤动的睫毛。
唇畔一触及离的她自然也没有发现七妄的身体猛得僵硬。
唇角上的温热转瞬即逝,而那一小片却止不住发烫。
七妄的睫毛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那天一闪而过的思绪徒然清晰。
绯璃对他似乎太过依恋了。
而此刻已然明了。
绯璃竟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