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诏书挡不住禹王的步伐,早在得到消息的次日,二公子刘峥就已启程上路,半月后从天而降在禹王府大门外,对此杨裳是这样形容的,
“.…我以为他是来给我送葬的,”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颊的酒窝也愈发深,“再惨的结果都想过了,左不过被王妃休出去,和你一起当姑子,你别介意,我现在脑子乱的很,说什么话自己都听不懂。”
谢溶溶给她打扇子,把一盘透着粉的桃儿推到她面前,“我要是在意这些话,早先我爹出事时就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哪儿还等得到现在。”
杨裳蔫蔫地吃桃,咬得嘎嘣脆,“她们还来欺负你?我这个世子妃不知还能当几天,不用白不用,下次碰见那几个,我先赏姓秦的一个大白眼,再给那个肖盈两巴掌,其他一人一脚,量刑跟着她们亲爹的官职逐级递减,你看行不行?”
谢溶溶捂着嘴笑,倒是一点看不出苦楚。
她家道中落,又不明不白地在敬廷死后从夫家脱离,从踏出敬府的第一步起,身上加诸的一切荣辱都如云烟消散。没了夫家、娘家、诰命的头衔,她白身一人,好像谁都能来踩一脚。云合寺一时间好似成了京中女眷最青睐的去处,香火也随之旺起来。
秦氏前后来过叁次。第一次身边跟着肖盈几人,笑语妍妍,见到她时嘘寒问暖,每个字都充满得意,不过这得意也没维持多久,杨裳顶着一张丧气的死人脸从谢溶溶身后飘出,一个眼神就看得她噤声。荥阳公主不若禹王是嫡出,生母只是生了儿子才被封为嫔,故而哪怕杨裳此时是个名存实亡的世子妃,秦氏也依旧低她一头。
第二次更不巧,有次谢溶溶回去看照阿鱼,她走后敬老夫人重新将敬廷的叁个子女笼络在身边,阿鱼还被原先的乳娘带着,叁日才一见,见了她就哭闹着不让走,谢溶溶每次都等他睡着后才离开。她又何曾不想他醒的再久一点,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阿娘的宝贝,宝贝阿鱼,娘过些日子就带你走,我们一起去苏州。”
那日她照常抹着泪从后门走,天色稍晚,下着牛毛细雨,她不经意往巷子口一瞥,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举着伞躲在石狮子后面,一见她出来措手不及地闪过身。他个子比一般人都要高,伞从狮子身侧冒出一个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尖顶看,苁枝抻着脖子望两眼,一脸不解,
“小姐在看什么?”
她声音不大不小,无风也能准确地传入他的耳中,“看狮子。”
“狮子有什么好看的?”
“看它可怜,一年四季风吹雨淋,还能一脸乐呵呵。”
说完就见伞顶往下坠了坠,消失在视线里,她撇撇嘴刚要转身走,却不想一朵桐油纸花颤悠悠地凭空升起,左右晃了晃,斜在狮子半个头顶上。
苁枝捂着嘴惊呼,“呀——狮子头上长伞了。”
谢溶溶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不知怎的,从敬府出来心底压着的那些苦涩一下散了大半,她有些想笑,可一想到狮子后面的人,嘴角就怎么都扬不起来,抿抿唇又仔细看了眼,
“走吧。”
她以为那人不过又是心血来潮,或是稀薄的良心作祟,促使他来看一眼自己过得如何,也真是没想过隔了叁日他又躲在远处,这次不是狮子,是人家门口的朱红柱子。谢溶溶长了个心眼,一路上让苁枝留意着身后,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待到第叁次,好巧不巧,让她在寺门口碰见了预备打道回府的秦氏和几位官家小姐,估计是来寻她晦气没找见人。临了撞上,眼睛放光地要朝她走来。
谢溶溶看都懒得看,扭头要走,身后传来秦氏和风细雨的声音,“谢家妹妹,请留——”
话音突兀地戛然而止,尾音断出一丝不自然的留白,叁叁两两诧异的嘀咕四起,连她也停下来,好奇地顺着她们的目光,回身看向背着一整片彤云残霞信步走来的人。
燕回走到她身边,别人看不清,可谢溶溶一抬头就能看见他被镀了一层金红色的睫毛,居高临下地卷翘着,窄薄的眼皮眯起,掷下一句冷冽的“滚”。
娇小姐们的好奇和羞涩被这简单不留情面的一个字冻在脸上,被季夏傍晚的热风一吹,很快就回过神来,纷纷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秦氏见到燕回,脚步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可能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想立刻滚到他面前来。小姐们以为她要倾身上前理论,顶不住燕回杀人的眼神,一个两个拽住她的袖子,拖拖扯扯把她带上车,在谢溶溶和他身上来回扫几下,一脸了然鄙夷。
马车渐行渐远,燕回捏紧袖子,全然不复方才的游刃有余,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认认真真地与她对视,身子紧绷,声音就不自觉地软下来,“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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