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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从周出门前没看见茶几上的药瓶,望了眼手机上的日子,明天是继父和她妈妈要回来的日期。家里没人,做饭的阿姨告诉她,盛扬和他女朋友出去吃饭了。
    她在酒吧高台附近看见了裴岷,他手里拿着个光盘,光盘的一角抵在桌面上,一角抵着他的指腹,他正在和调酒师聊天,看见了许从周的身影后,朝她举了举手。
    “这是什么?”许从周爬上高脚座。
    裴岷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拍了部色/情片,这是先行版。”
    裴岷是个搞行为艺术的非正常人。前一段时间他告诉许从周他准备拍了一部色/情片,因为他的创作陷入了瓶颈,他需要一些刺激,生理心理都可以。
    当时告诉许从周的时候他一脸平静,就像是在说我要去外面抽根烟一样平常。他还举例:“前有在巴黎街头全//裸同游客合照‘支持女权’的米洛·莫蕾。公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是我早就做好的觉悟。”
    许从周当时倚着他工作室的办公台:“那你是以什么思想为核心要对普罗大众展示你的屁股,还是不可宜的那方面。”
    裴岷一时间语塞,转而一时间就想到米洛·莫蕾的另一场行为艺术:“她还在伦敦让人观察她的隐私部位。就像你在看大卫的时候,你不会觉得是性,只是美。在艺术面前性是卑微的。”
    许从周表情依旧:“但她被伦敦警察拘留了,还被罚款了。”
    至此裴岷无话可说。
    看着那盘CD,上面只有用马克笔写了一串数字。许从周没收,朝着他拉了拉唇角:“我没有看好友生理器官的嗜好。”
    裴岷扁嘴:“真不看?我觉得这个导演拍的蛮不错的,我还稍微指导了一下镜头拍摄。”
    许从周抿着唇,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不表现出反胃的痕迹:“真的不看。”
    她和裴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裴岷给她的备注是‘老Baby’,她给裴岷的备注是‘老闺蜜’。两个人曾经一起研究过比利时画家鲁宾斯对于大屁股的执着,他们两个面对着世界名画里裸露的男女心情很平淡。
    在艺术和普通人面前,性是两回事情。
    “最近在忙什么?”裴岷问。
    许从周:“摄影展,忙完之后想出去走走。”
    一直生活在一个环境里是创作不出新作品的,所以许从周隔叁岔五也到处跑,和盛扬分手后的那个暑假,她一个人在美国从明尼苏达州出发自驾到路易斯安那州,沿着密西西比河,她开了叁千英里,开开停停,在路上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
    一路上,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古印第安人以及十九世纪富丽堂皇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全在她的镜头之下。
    距离上次出远门,是两叁个月前的事情了。
    裴岷看着她的侧颜,说了今天喊她出来的另一个原因:“我要回清海一次。”
    许从周哦了一声,摄影师的老毛病让她下意识的打量着四周,嘴里回答的有些敷衍:“一路顺风。”
    裴岷其实是等她说‘那就一起回去吧’,但她似乎没有回清海的想法。他喝了口酒,嗯了一声:“我公寓钥匙还放在老地方,你如果有事可以住我那里。”
    许从周的目光还在四周,抬手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最近还在找你麻烦嘛?”裴岷问。
    裴岷说没有说名字,但许从周知道他说的是盛扬。
    许从周转头看向裴岷,伸手撩起自己的头发,酒吧的灯光不好,看不出脖子上面残余的淡粉色指痕:“如果上回醉酒掐我脖子不算找麻烦的话,那就没有。”
    听完,裴岷瞬间脸色变暗:“你和周阿姨说过这件事嘛?”
    许从周摇头,反过来安慰起他:“他现在喝了酒发病才会反常,一般情况下挺正常的。也就平时我和他唱反调的时候他会限制我自由而已。”
    裴岷:“限制自由严重了就是非法囚禁。”
    “那你要我和我妈怎么说?”她说罢,她眼眸暗了几分,望着四周觥筹交错:“他是我前男友,现在还成了我哥。我妈把他爸当作第二春爱的死去活来。我现在听我自己的名字都觉得讽刺。”
    许从周。
    她爸爸叫许嘉茂,她妈妈叫周蔚,许嘉茂从于周蔚,从一而终的从。
    可爸妈离婚了,她妈还妄图把她变成盛从周。
    要她怎么说?对她老妈说你再婚对象的儿子一直企图侵犯你女儿?还是说你继子是我前男友?
    她有时候都觉得很搞笑,他们那栋房子里的关系,不过是布景在淮煦街的《雷雨》话剧。
    许从周从那份黯然神伤里悄然退出:“他是因为睡不了我,所以害怕别人睡了我。”
    裴岷用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口,不语。
    她没多坐一会儿就走了,裴岷说要送她,被她拒绝了。
    手机里不断有骚扰短信发过来。
    是上回合作拍照的女人的前男友。
    许从周忽视了短信,和裴岷道别后往停车场走去,短信上的字句都脏的不得了,威胁恐吓央求各种类型也都齐全。
    被一个棍子撂倒在地上前,许从周刚从清吧里出来,拿着手机正在给备注为‘老闺蜜’裴岷发短信。
    ——你下回再约地方能不能事先了解一下他们的停车场有没有缴电费。
    她拿着车钥匙一个劲的按着解锁,走过拐角终于看见了有车灯亮起。手机一震,是老闺蜜回了信息,对方提醒她回家路上开车小心。
    低头正准备回复一个‘好’,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没注意从阴影处蹦出来的人,一根棍子打在了许从周的后背上,她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手里的手机飞了出去,可怜的在叁四米外亮着屏幕。
    她咧着嘴角看着身后拿着棍子站在原地的男人,他表情狰狞:“把照片给我。”
    许从周记得他,也记得他前女友。
    “照片,没有。”许从周拒绝。
    棍子再朝着她过来的时候,反而是拿棍子的人率先被打倒在地。
    帮她的那个人穿着件黑色的夹克,夹克里的装饰飘带夺走了许从周的视线。他斜前方有一盏灯,外扩的光线被他的身影裁开,风姿迢迢。
    当一个不帅的人英雄救美了一个矜持的美女,只会得到一句谢谢。
    当一个帅气的男人英雄登场,拯救了一个不矜持的美女,就是许从周和段弋的故事。
    保安和警察比他的自我介绍来的还快。
    进了警察局直接安排谈话,男人倒是轻松自在,还喝的下茶。他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咧着嘴角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不用拿块牌子拍张囚犯照?”
    “警局的小黄马甲不上镜,如果真的要拍囚犯照,我希望能穿着我原本这身衣服。”许从周拿起印着‘洵川派出所’几个大字的纸杯,喝了口水,学着卡洛琳·钱宁的样子,做作的展示了毛衣上双C的标志:“我这一身是香奈儿。”
    他指了指许从周外套袖子:“你刚不是穿着这一身香奈儿摔地上了。”
    许从周点头:“提醒我了,除了医药费,衣服是另外的赔款。”
    录口供做笔录的时候,许从周才知道他叫段弋。
    审讯室里有些冷,和电视剧里的布景不太一样,记笔录的警察小哥也没有那么凶相,问了打架的原因。
    坐在许从周旁边的男人开口:“我看见一个男人打在一个女人,所以就出手了,见义勇为。”
    警察又问许从周:“那个被他打掉门牙的男人为什么找你麻烦?”
    许从周淡淡的开口:“我拍了他前女友的裸照。”
    水笔在纸张上划出一条黑线,审讯室里的人连呼吸都停了两秒,安静的只剩下许从周淡定摸耳钉,开口漫不经心:“经过本人同意并签下有律师公证过的合同,仅仅用于艺术创作,我按照合同内规定对照片进行处理,没有外泄。”
    许从周提供了合同乙方的电话号码,警察向照片本人确定了许从周所述是否真实。最后问出来就是一个物质女攀上高枝甩了前男友,前男友要拿许从周手里裸照去威胁前女友。
    确定没有问题后,许从周和旁边的男人都在口供下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斜睨着看旁边那人拿着水笔,写了两个字。
    字不好看。
    段弋。
    他写完名字发现了许从周的目光,有些挽尊的解释:“留学派,很久没有写过中文字了。”
    视线对上后,许从周出于本能的打量着他,借着四周的灯光看着他,他带着股和他身上某高奢品牌衣服不符合的平易近人和烟火气,像是装出来的。
    学摄影最重要的除了设备和技术,区别于摄影师之间最重要的是眼光和审美。她在这方面向来不错,让面前这个人在她判断之下走一遭,是个能拿高分的人。
    出了警局,许从周给了他联系方式,原因很简单。
    他有一张让她喜欢的脸。
    摄影师总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模特的优势。眼前这个人面部叁角区很优越,眼窝深邃,山根高挺,眉骨高耸能造就无比好看且出众的侧颜。骨相结构决定气质,他像是许从周那个小学妹时常会看的日剧里的男明星。
    也因为许从周远在见到他这个人之前,就听过他的名字。
    从警察局回家已经不早了。
    客厅里没有留灯,但电视机开着,荧幕微弱的光不足以照清楚整个客厅,但足够让许从周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人,他稍微有些近视,所以看东西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半眯着眼睛。
    她在门口换鞋,一低头就看见,一双男式球鞋的旁边放着一双女士高跟,没素质的将两双鞋踢开。
    许从周本意是直接路过沙发上的人回房间,但他早在听见车子音引擎声就知道她回来了。
    “去哪里了?”盛扬抬眸望着她,电视机倒映在他眼里像是装着一个小方块。
    “和裴岷出去吃饭了。”她换上室内的拖鞋,眼眸低垂,刻意将他排挤在自己视线之外。
    “是吗?”
    他总是要质疑许从周口中的每一句话。
    许从周是个要逆着他,话里带刺的人:“要怎么证明给你看?要不去厕所,我把柠檬水从我嗓子眼里抠出来,你对着马桶问问真假?”
    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许从周你说话能不能态度好一点?”
    这么说话代表他情绪正在失控,不出意外她刚走两步就被他截住了。
    想起门口那双女士高跟鞋,今天摆脱他的方式很简单。她抄起架子上的花瓶摔在地上,瓷片四溅的那一瞬间,她的下巴被擒住。
    那力道像是前些天他喝过酒后掐她脖子的力度。
    一开始她会挣扎,后来她会得意的勾着唇,笑看他像个疯子的模样,那轻蔑的表情让盛扬不断的意识到他是个需要治疗吃药的病伢子,他情绪失控,他易怒狂躁。
    在脚步声从楼梯上传过来的那一刻,盛扬的手松开了。一个女人穿着睡衣,睡眼婆娑的看着客厅里的兄妹二人:“怎么了?……周周你回来了啊?”
    许从周不会喊盛扬哥哥,但她总是故意当着盛扬的面叫他女朋友嫂子。
    让他听听前女友叫现女友嫂子。
    这次也一样,许从周看了盛扬一眼,眼里一半轻蔑一半挑衅,转头面向楼梯上的女人表情又乖巧了起来:“嫂子你也在啊。”
    “对啊,明天叔叔阿姨回来,我和你哥哥要去接机。你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童知千从台阶上走来了。
    许从周拒绝,理由得当:“不了,我和老师要忙摄影展。”
    她走上楼梯,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说话。童知千在细声轻语的喊他回房间睡觉。
    等许从周洗完澡出来,房间外一点声响都没有了。她从房间轻手轻脚的走出来,书房在一楼,她看见被摔碎的花瓶残骸还在那里,尽力避开碎片。
    书房里有一排靠墙的书架,许从周的手指摸过一排又一排书脊,最后找到了那本相册。
    相册的封面是写着红体四个字‘洵川一中’。
    是全年级的同学手册。
    随手翻开的那一页,许从周又看见了那张脸。相机的像素很好,把那人素净的脸拍的很清楚,照片上的女生鼻尖有一颗浅浅的小痣。和她相似的五官,连鼻尖的小痣都一样,照片下是学号名字。
    0130716。
    ——李知予。
    最后第二页,第一排第叁个是盛扬。
    同页第五排第五个是段弋,拍照的时候是高叁毕业,大夏天的,他皮肤比现在稍微黑一点,但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五官精致,下巴微抬,咧着嘴角笑着的样子被定格在相纸上,那表情和今天警察聊天时差不多。
    段弋?
    那个被盛扬抢了初恋白月光的段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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