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屋子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连那铁链滚落在了地上的声音都停止了。
这会儿的孙昭还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禁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脖子。
他家兄弟松谋可能并不知道, 先前……他都以为自己可能要被松谋仅用单手就捏碎了脖子。
他甚至在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 仿佛听到了嘎吱作响的声音。
外头的那些护卫只要再晚来那么一会儿, 他可能就已经死了。
赵灵微停下动作。
她看了看眼睛还充着血的俞松谋,又很快转头看向孙昭。
被公主殿下的眼神这么一扫,孙昭简直不知自己的手和脚都该如何放了。
他把手稍稍往下松了松,却也很快就让赵灵微看到了那露出来的紫色指印。
赵灵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些蛛丝马迹。
她不禁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松谋:“我发了噩梦,孙昭想把我叫醒。待到其他人进来时,我已……险些要了他的命。”
屋子里的好些人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低下头来。
他们都是见过了当时那情形的人。
于是便也明白,豹骑将军为何要大半夜的让人用锁链缠住自己。
可公主殿下却是在沉默了片刻后,以近乎平静的口吻对周围人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这……
先前带人冲进来的韩云归立马劝道:“公主,此事不妥。”
可这句话却是一下就激怒了原本已然平静下来的公主殿下。
赵灵微怒道:“他还醒着呢!此事能有何不妥?”
说罢,她向屋子里的众人扫了一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命尔等退下。”
于是众人离去。
那名小校尉虽担心,却也在得了自家将军的点头后离开。
但在他走之前,公主殿下还向他伸出了手。
小校尉看了看豹骑将军手腕上那已经加了一把锁的锁链,便把钥匙拿了出来。
他低着头,态度极为恭敬地用双手将其呈给了公主殿下。
而仇怀光则作为最后离开的人,将屋子的门给关上了。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赵灵微与俞松谋两人了。
公主深呼气了几次。她坐到了将军的卧榻上,替将军把锁给开了,也把缠着他手的锁链给解了。
赵灵微:“你还记得你方才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吗?”
俞松谋:“记得。”
又一条锁链被丢到了地上,可豹骑将军却依旧还是保持着先前被锁链缠着手腕的姿势,仿佛生怕自己即便是在醒着的时候也会无端伤人。
赵灵微盯着他,显然是在等着他说出那让他险些酿成大祸的梦魇。
可俞松谋却似乎抗拒着。
赵灵微:“松谋,你得将实情告诉我。否则,我如何才能帮你?”
俞松谋:“我梦到……我又回到了被关在地牢的时候。那里面,很暗。”
不需俞松谋多言,赵灵微便已经猜到:“他们用锁链栓着你了?”
这个问题,豹骑将军未有回答。
可有的时候,沉默就已经意味着答案了。
赵灵微大怒:“那你就更不该让他们用锁链锁着你了!你既已出王城,就再无人能这样对你了!哪怕这人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俞松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公主殿下却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不必再说了!”赵灵微道:“今夜,你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睡着。我让人给你点上十盏灯。要是还不够,就点二十盏。我派人在屋外看着你,要是你再发噩梦,他们就从窗户那儿伸根竹竿过来,敲你的枕头。”
俞松谋虽然还是没有说出同意,却也未有拒绝了。
赵灵微又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明日我就派人护送你回大商。”
豹骑将军错愕了。
可公主却还问他:“你手上现在有两千人。还需要多少人,你才能率兵安然回到大商?”
这番话语让俞松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赵灵微都要掩饰不住她的心虚了,俞松谋才开口问道:“灵微可是不需要我了?既不需要我留在这里,也不需末将护你左右了?”
“我……我不是不需要你……”
赵灵微话还没说完,俞松谋便道:“那就别如此着急赶我走。我在此处,好歹也能有一战之力。”
公主心急道:“可你留在这里,不是会没完没了地陷在这些事里吗?”
俞松谋:“我原本也还没有出来。”
说着这句话的豹骑将军,几乎可以称得上淡然。
但那份淡然却让赵灵微感到了说不出的不安与心悸。
她努力压着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问道:“何故?”
俞松谋道:“当日跟我一起留下来断后的人,并不是只剩两千人了。而是还剩四千。”
而另一半的人,则还留在王城。
*
今夜的朔方郡守将府邸,并不太平。
这些跟着她一起从神都来到了魏国的亲信们真算是好好地见识了一把公主的怒火。
公主殿下在把他们赶出屋子时,便已经表现出了她的说一不二与没得商量了。
可随后,他们又还在那间屋子外的院子里,听到了公主殿下怒气满满的声音。
“拓跋缺到底是如何跟你说的!你说啊!”
即便是透过两人那印在了窗户上的影子,韩云归和孙昭都能感受到此刻的公主究竟是有多么的凶悍。
得,他们可真的不该担心豹骑将军会对公主如何。
现在的公主殿下看起来,凶得都好像能把里头的大商第一战将,给一口咬死了。
外头的小校尉终于没能忍住地开口问道:“公主殿下……这么厉害的吗?”
孙昭还是脖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问题,也只有仇怀光能回答他了。
仇怀光:“我们殿下是很厉害,但这可不是她的厉害之处,这只是……公主生气的样子。”
话音刚落,赵灵微便一把推开了房门,怒不可遏地唤道:“韩云归!”
“末将在。”
赵灵微:“去把和豹骑将军一起过来的那个译语人给我抓过来。现在,立刻!”
将军既然不肯说,那她也犯不着强行逼迫对方。
反正她也不信这件事就只有松谋一个人知道。
这下,豹骑将军终于要坐不住了。
可赵灵微却还转回头对他说道:“你给我坐好了,不自己坦白,就别起来。”
小校尉:“……”
见小校尉那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灵微探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事你知道?”
小校尉可真是被吓到了。
他先是点了头,又很快摇头再摇头。
晚了晚了。
他都已经点过头了,就被赵灵微身边的一名千鹘卫押进了屋子里。
小校尉:“我、我真的不知那拓跋缺和我们将军说了什么。我就只知道……知道我们还有两千个弟兄都被扣在王城了。要、要是我们不回去……”
不回去会如何?
小校尉说不出了。
也罢,那她就让已向他们投诚了的那名译语人来说。
反正这译语人既没为松谋流过血,也没为松谋卖过命。
公主自可不用顾忌太多,想怎么吓唬他,就能怎么吓唬他。
那人一被韩云归拎来这里,就被赵灵微身边的两名千鹘卫押着跪在了地上。
而公主殿下……她则将自己的那把胜阙抽出刀鞘。
赵灵微:“豹骑将军今日来此,拓跋缺到底还留了什么后手?他又是怎么胁迫我们的将军的?”
盛怒之下的赵灵微拎起那人的领子,让其不得不扬起脑袋来看着她。
赵灵微:“你要是不说,这张嘴留着,便也没有什么用了。我现在就拿这把刀,刺进你嘴里!”
“灵微!”俞松谋道:“真的不必如此!”
译语人听到那边的豹骑将军发话了,便吓得涕泪横流地唤将军救他。
可这译语人却只是得到了气势迫人的一句:“不许说!不然我定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