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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护照没了,暂时回不去……”
    “对不起……我……”
    冯师延想起有一天家里突然上不了外网,以前尤晏在路由器设置代理服务器,她不懂具体设置,想找尤晏帮忙。忽然想到他还在睡觉,只能自给自足。
    她上网搜了许久,终于学会一道终端命令,ping不通代理服务器,由此得知是代理服务器出问题,有可能端口关闭,跟她这边设置无关。
    理通思路,冯师延攻克一个疑点,获得一个小技能,反倒不太在意是否能上外网——反正她也只是突然想看片。
    由此得知,尤晏虽然分担不少麻烦,也或多或少助长她的惰性。再往深了想,她连$ex都可以自己动手,这个远方男朋友存在的意义越来越小。
    就比如现在,冯师延听完两条同样疲惫的语音,想着:不来就不来吧。
    来不了就再也不要来了吧。
    她需要的是解语花,而不是“失语”花。
    冯师延给他回拨语音,手机抵到耳边。
    连接提示响起,才反应过来:德国现在几点来着?
    反正尤晏立刻接起电话。
    冯师延嗓子有点哑,像喊劈了一样,救火时吸入一些废气,鼻腔隐隐烧疼。
    “回不来了吗?”
    “嗯……”
    “护照怎么回事?”
    “……”
    冯师延印象中尤晏习惯没有她严谨,但也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怕又合理的可能,问:“跟你爸有关吗?”
    “他让人拿走了……”
    冯师延可能太累了,听不出他的叹息,也可能自己的刚好覆盖了他那句。
    “一次两次都这样,真没劲。”
    “对不起……”
    冯师延蹲到办公楼围墙的角落,捋起刘海,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清醒点。
    但无济于事。
    她咬咬牙,说:“今天他让你回不了国,明天就可能让我出不了国。我不能让他毁了我……不如就这样吧,我不想每天跟手机谈恋爱,以后没事不要再联系了,大家都不用这么累……”
    橘姐守夜归来,喵喵地蹭她的鞋头,这还是尤晏前年送的那批彩虹鞋,好像刚好最后这双没穿旧。
    橘姐在地上打滚,再打滚,从糯米团脏成了糍粑。
    许久,冯师延听见很轻很轻的一个字,轻到她怀疑是风声。
    “好……”
    第52章
    手机传来强烈的气流声, 偶尔夹杂一两声清嗓子的假咳。
    冯师延鞋子间的地面覆盖一层薄尘,两颗水珠坠下,打出两颗梅花。橘猫觉察出异动, 毛爪扑过去,梅花零落凋亡。
    “姐姐——”
    “嗯?”
    尤晏用潮湿的嗓音说:“以后你有新的弟弟, 发朋友圈记得屏蔽我。”
    梅花又整朵落地。
    橘猫忙活起来。
    冯师延咽了下口水, 气息忽然被吞咽动作打乱, 哽噎一下。
    “好。你以后叫别人‘姐姐’,也不要让我听见。”
    “……行。”
    一宿未眠,锈涩的脑袋终于稍微转了转, 算出德国时间。
    冯师延说:“晚安吧。”
    尤晏:“早安。”
    薄阳渗透云层, 悄悄洒下来,梅花凌乱的碎片鲜明而刺目。
    橘猫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嘴巴大张, 像蛇吞猎物,让人怀疑可以从喉咙看到胃部。然后撅臀抻直前肢, 再俯卧撑伸展后肢, 早操做完,钻进冯师延鞋子间, 枕上鞋面开始呼噜。
    冯师延把手机放地上,抄起橘猫, 抖抖灰尘,抱进怀里互相取暖。
    但橘猫哪怕再壮实, 也比不过一个一米九的成年人, 臂弯这样小小的地方填不满,又没有余料可填。有缺憾感的拥抱,终究无法成为代餐。
    二月十五日这天, 因为尤晏缺席,冯师延空出时间,即刻开始处理“尚远纵火案”后续事宜。
    异国恋被六个月的缓冲期冷却,分手在这一瞬没有太大真实感,地理隔离造就一种“早已分手”的藕断丝连的窘况。
    何况冯师延手头一堆deadline等着处理,她还匀不出一整块时间专门伤心。
    火灾受损的办公室当天便搬空,资料柜摆设位置证明机密性不算高,资料核对完毕,幸好都有途径补全。
    冯师延心里某个角落也像这间办公室,用彩条布围起,开始重新装修,外人看不见内部的狼狈。
    冯师延也有濒临奔溃之时,论文遇阻,英语单词记混淆,荷兰语入门期艰涩,春招offer不满意,不再有人像尤晏一样耐心听她枯燥的长篇大论……
    冯师延恢复夜跑项目,把自己折腾累了可以换一夜好眠,醒来收获运动后特有的思维活跃感,精神气重新复位。
    也偶尔偷偷抱着被子抽噎,哭累了,人也乏了睡了,起来又是干劲满满的冯师延。
    若再不开心,就下乡开农机,麦田里晒一天,不开心也给晒蔫了。
    时过半夜,晏茹和男友把尤晏送回家,她跟上楼,让男友在车里等着。
    房间有点乱,像大风天忘记关窗。
    晏茹随手扶起挡路的餐椅,捡起一个抱枕,拍拍送回沙发。其他东西还是等下一位生活助理来收拾。
    尤晏坐到沙发接电话。
    晏茹从浴室洗手出来,那句“以后你有新的弟弟……”也钻进耳朵。
    尤晏背靠沙发,头枕靠背,仰头望着天花板,像刚滴完眼药水,眨了眨眼,一时不适应药水后的酸涩,迷惘四顾,确认视线是否清明。
    晏茹怀孕时,一直期待是个女儿,孕期梦见过两次大蟒,都说是儿子的预示,晏茹为此闷闷不乐。
    她觉得身为同性,女儿更容易沟通和了解。
    后来事与愿违。
    儿子就儿子吧,晏茹就当他是一个去性化的人来养育,尊重孩子自由意愿。
    晏茹跟尤立人第一次因为冠姓权爆发争吵,第二次因为一条裙子。
    尤晏三岁左右,可以通过头发长短区分男女,但还不懂这两种社会性别的约束。尤晏看见一个同龄姐姐穿一条blingbling的粉纱裙,满眼憧憬与开心,姐姐转圈时裙带飘扬,尤晏还伸手接了一下,笑嘻嘻。
    晏茹问他漂亮吗,他说漂亮,问他喜欢吗,他说喜欢,问他想不想要,他肯定地说想要。
    当晚尤晏就穿上blingbling的裙子,头上小揪揪系着一只蝴蝶,在客厅开心地飞来飞去。
    巧奶奶也乐得合不拢嘴。
    但尤立人回家,脸色铁青跟被揍出淤青似的,命令尤晏把裙子脱下来,哪有男人穿裙子,简直胡闹!
    尤晏被他爸爸吓哭,躲到他妈妈背后。
    晏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说,英国男人不就穿苏格兰裙,还空档的哦!
    巧奶奶说,打仗时候还冲着敌人掀裙子撅屁股呢!
    媳妇叛逆,母亲胳膊肘往外拐,尤立人气急败坏,论据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尤家的男人绝对不能不像个男人!
    裙子被束之高阁,尤晏再也不提喜欢裙子,晏茹和巧奶奶告诉他,爸爸不在家还可以穿,尤晏也如惊弓之鸟,说再也不穿了。
    这次争吵成为离婚诱因之一,之后育儿路上,晏茹多次因为尤立人的家长权威发生争执,就差没砸东西示威。
    晏茹最终伤心欲绝,向巧奶奶哭诉,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儿子会这样霸权。
    巧奶奶也为当初让晏茹认识尤立人懊丧不已,说尤立人不是她的小孩,更像是他父亲的儿子。
    晏茹提起离婚诉讼,争夺尤晏的抚养权。她知道,尤晏终归是男孩,最终免不了被大环境同化,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男人想穿裙子”即使只停留在想法阶段,也会被大环境嘲笑和排斥。但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延缓这个阶段到来,在这之前,在她庇护下,尤晏可以做一个天马行空、自由、快乐的孩子。
    但她失败了,资源比拼不过继承父亲家产的尤立人。
    晏茹远走他乡,花了很长时间才进入“远程妈妈”的角色,和巧奶奶联合,竭尽所能,让尤晏不往尤立人方向进化。
    所有才有今天这个,尤立人觉得不像男人的儿子,晏茹和巧奶奶却非常欣赏的,人。
    听闻尤晏竟然同意尤立人安排的联姻,晏茹大惊失色,明明挺有自己想法的一个人,怎么会屈从于他人的安排。
    晏茹连夜连线巧奶奶,当大概得知联姻对象是个怎样的女孩,才放一半心。
    晏茹捡起躺在地上的纸巾盒,抽掉上面一张脏了的,把下面一张塞进他手里。
    “想哭就哭吧,无论多大年纪、男人女人都可以哭哦。我跟上一个男朋友分手还哭了三天三夜,一个星期不出门呢。哭完就好多了。”
    尤晏只是虚握着纸巾,依旧沉默仰头看着天花板。
    晏茹走后,尤晏把自己砸在靠枕上。
    蓬松的靠枕喝了出厂以来剂量最大的水。
    失序带来不同寻常的焦虑,尤晏按部就班将一切复原——当然,一切里划除了“冯师延”。
    护照需要向大使馆重新申请,15个工作日以内,尤晏无法离开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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