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插手。”贺姝淡淡的回应。
刘支队看着她那副冷淡却又打定主意的模样,终于放弃劝说,摆了摆手开始撵人:“休,爱怎么休就怎么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手底下都是一群什么叛逆的玩意儿,造孽啊!
“谢谢刘支。”贺姝道了谢,抱着怀中的档案袋脚步轻快的扭头就走。
当晚下了班回到家,她便开始着手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并且在网上订了第二天飞往宁兴市的机票。待到确定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又把家里的垃圾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准备放在走廊里,明天出门的时候顺便带下去。
未曾想,一开门,外面地面上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一个眼熟的搪瓷锅,里面是一锅金黄诱人的煎饺,锅盖上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她确定了一下走廊里并没有其余的人,随手将垃圾放下后,才慢吞吞的拿起了那口搪瓷锅。掀开盖子确认了一下,果然是熟悉的西芹猪肉馅,她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拿起手机想要给柳景旭打个电话,却发现并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
瞧瞧,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她真的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执拗的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近到没事儿送吃食的阶段了?
站在阳台上往对面的楼张望了两眼,她甚至于连男人住在哪一层哪一户都不清楚,心头忽而就漫上了一股诡异感。扭头看向被她随意放置在鞋柜上的小锅,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再次拿起,上下左右吧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掀开锅盖,里面的煎饺还是温热的,想来应该是刚刚做好没多久的。从时间上算了算,岂不是她一回来,对方就知道了?事情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因为工作的原因她近些日子很少回来,却次次都能撞到那个人。
就算是柳景旭出于喜欢,想要追求她,那这些所作所为也足以让她反感了。
最终,那搪瓷锅被送回了门外,贺姝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因为明天上午还要早些出发去机场,所以即使不困,她也在整理完后早早的上了床,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已经习惯了就这么清醒的躺着,在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开始模糊,紧接着便是一夜的梦。
水……全都是水……
她努力瞪圆了眼睛,想要透过那深蓝色的水,看清不远处那两道纠缠的人影。
“小……”她想要喊,可是一张口,咸湿的海水便争先恐后得到涌入到了她的口腔、鼻腔,那股窒息的感觉,让她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因为不想死,所以她努力的往上游着,终于得以浮出水面。她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腔因为大量的吸入氧气而涨的生疼。
“小姝!快走!”
“逃啊!!!”
凄厉而又绝望的女声划过平静的水面,她慌张的左看右看,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孔。可是入目的还是一望无际的水面,没有尽头,那平静下似乎蕴藏着的是狰狞的黑暗,瞬间就能把人吞噬殆尽。
“走啊!!!”那凄厉的女声再次响起。
她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惨白的、毫无半点生机的脸,对方眼睛外凸显得尤为可怖,那眼神好像是在控诉,她为什么不逃。
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她就被人拉住了无尽的深渊。
口鼻再次浸入海水,意识开始脱离,她想要勉励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的模糊。她看不清施暴者的面容,脑海中那个纹身的图案,却是愈发的清晰了。
纹身在她眼前缓缓放大,放大,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瞬间兜头将她罩住!
!!!
贺姝猛地睁开了眼,躺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着,浑身上下都是一层的冷汗,双眸失了焦距。等到她渐渐回过神,才看清上方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而床头一直亮着的一盏小夜灯那昏黄的光线,让她渐渐找回了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她撑起上半身,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微亮,这一梦倒是一下子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确认了一下飞机起飞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她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便起身去冲了个澡。
等到背起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七点多了。贺姝穿好鞋,站在玄关处掏出电话打开社交软件,在上面和常斌等人交代了一声,随后收起电话打开了防盗门。
下一秒,看着外面空空如也的走廊,她却愣住了。
那口装着煎饺的小锅不见了,原本放置在门边的垃圾袋也随之不翼而飞。她所居住的楼层一共也没两户人家,谁能干出偷锅这种事?再说也没见哪个小偷如此好心,顺个锅还连带着帮你扔垃圾的。
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测,贺姝眉头紧紧皱起,对方如此没有界限的做法,让她有些烦躁,但也仅仅只是烦躁。
因着她的职业,才对于这种行为并不感到害怕,若是换做别的女生,怕是报警的心都有了吧。
抬起手揉了揉跳动的额角,她决定从宁兴市回来,一定得把这件事好好解决掉。然而就在她等电梯的时候,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垂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常斌。
“喂?”她按下接听键,把电话凑到耳边。
“贺队,听说你要出去旅游,出发了吗?”常斌的声音听着有些迟疑。
“还没,怎么了?”
对面的人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支支吾吾:“刚刚接到一个报警,本来我们的意思是别通知你,让你安心休息,可是刘支队偏偏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听到这话,贺姝眉头一跳,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什么警?”
“一起谋杀案……案发地点在源海区一处海岸线上,报警人是附近去赶海的居民。”常斌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才好,最终咬了咬牙:“死者为女性,年龄尚且不详,可根据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派出所同事传来的消息,死者双手被麻绳缚于身后,眼睛……眼睛看起来好像也不大寻常。”
轰!
这一刻,仿若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这让贺姝的精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待到回过神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详细的案发地点发给我,随后就到。”
…………
源海区是整个静淮市经济相对于落后的一处地方,虽然前些年趁着市里大刀阔斧的重新进行区域划分,成为了偏远的开发区,可这几年因为资金等等问题,仍然没能发展的起来。这里有着不逊于其他沿海城区的海岸线,奈何一直没有投资开发,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游客过来,平日里人少的可怜。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贺姝背着黑色的背包从出租车上下了来,站在路边往下看,可以瞧到高高的用巨石垒砌的海堤坝最下方,警戒线在退潮形成的淤泥上隔离出了好大的面积,警方众人正在里面忙碌着。
离着这处几公里开外的地方,就是一个码头,望过去隐约可见停靠在码头边上那一排排随着海浪晃动的渔船以及高高的桅杆。
底下正在给报案人做笔录的曾永嘉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抽空还冲着这边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贺姝敛去了眼底的情绪,踩着海堤坝上的巨石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下方。她一边带上手套,一边冲着迎上来的常斌问道:“怎么样?”
“报案人是在早上六点多和家里人一起过来赶海的,结果远远的就看见海面上飘着一个人,他们还以为有人溺水了,于是就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合力去把人给拖了出来。没想到拖上来一看,人已经死了。”常斌解释着,然后伸出手撩开警戒线,同她一起钻了进去。
此时的尸体被安置在一方干净的塑料布上,郑坚正蹲在旁边,伸出手掰开了死者的嘴,取过一旁的手电筒打开,眯着眼睛就着明亮的光线往其口内仔细的观察着。
“根据牙齿的磨损程度判断,死者年龄在28—30岁之间。”男人说了一句后,就动作轻柔的把那嘴巴给合了上,转而看向了眼睛:“眼睑处有点问题,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
“脖颈上也有淤痕,是生前伤。”
“手指甲、脚指甲都已经剥落,瞧着伤口状态是人为造成的,伤口有生活反应,为生前伤。”郑坚小心翼翼的托着死者的手,敏锐的发现他没说出口一句话,跟着他半蹲在旁边的女人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死亡时间呢?”贺姝问。
“综合判断,大概是在七八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夜里一点左右。更具体的时间,还得等回局里进行完整的尸检后,才能给你。”
那边,曾永嘉在给报案人做完笔录后,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贺队,你这旅游还去吗?”
贺姝眸光闪烁,想了想此时背包里背着的那个档案袋,复又看了看面前这具形状诡异的死尸,慢吞吞的站起了身。
“不去了。”她说道。
她环视着周边的环境,耳边是呼啸着的海风的声音。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状,她此时甚至有种全身血液逆行的感觉。
这感觉并非是恐惧。
而是兴奋。
第116章 水鬼再现(2)……
静淮市公安局法医解剖室内。
贺姝穿着防护服站在了解剖台旁, 静静的看着郑坚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带回来的尸体。先是将捆绑住死者双手的麻绳卸了下来,放在一边进行了称重,并且取了留作之后用来同系统中封存的证据进行比对的样本。
紧接着又和助手一起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尸体外部, 确定没有任何线索遗留后, 便拿起了工具,小心翼翼的将死者眼皮上的疑似胶水的物质剥落下来一小块,放在了器皿当中。
男人一边忙碌着, 一边抽空抬眼瞧了静静站在那里, 默不作声的人几眼。迟疑了一会儿后, 他侧过头用手臂推了推眼镜, 状似无意的开口道:“我听说这起案子好像和上个月末宁兴市的一起谋杀案很接近, 宁兴市警方将拿起案件初步定成了模仿作案,就是十几年前曾经震惊全国的‘水鬼案’?”
“嗯……”贺姝没有否认。
郑坚眼珠儿转了转, 然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读研究生的时候, 我们导师还特别把这个案子当时的十几分法医验尸报告当做教材来讨论过,所以我印象还挺深刻的。今天一到达案发现场, 起先我没能想起来, 是老常在一边嘀咕着,说和上个月宁兴市的案子很接近, 我这才忽然想起了这码事儿。”
“我家里还留着有关于‘水鬼案’验尸报告的分析笔记呢,回头我拿过来, 看看到底是不是模仿作案。毕竟每一位连环杀手, 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不可复制的手法, 而警方对外公布的也甚少有很详细的细节, 模仿者不会那么尽善尽美,只能学个大概罢了。”
贺姝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郑哥了。”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再怎么说,眼前的案子也算是我的案子。”郑坚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 外面隔间的大铁门被人推了开,助手在听到动静之后,急哄哄的跑了过去,见到来人颇为意外:“刘支队?”
刘支队冲着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扯过一旁的防护服和手套,一边穿戴着一边走进了解剖室。他在看到贺姝的时候并不意外,视线在其身后背着的背包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走到她的身边,像是在闲聊一般:“怎么没走啊?机票挺贵的吧?可惜了。”
郑坚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又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女人,直觉这话中有话,假意扭过头去不在看他们,可是耳朵却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八卦消息。
而贺姝在面对自己领导这幅贱兮兮的模样,颇觉得无语,隐晦的撇了撇嘴后才开口回应:“您就不用装了吧?要不是有您的授意,老常才不会在我提交了休假申请后,一有案子就给我打电话。没有那通电话,我现在都已经下飞机了。”
“啧,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刘支队摇头晃脑,然后略微压低了声音:“你不就是想要查‘水鬼案’吗?去宁兴市也是查,留在这里也是查,在咱们自己的地盘总比别人那得心应手吧?再者说了,我要是不通知你一声,回头你知道了不还得来找我?”
贺姝从鼻子里挤出了两声哼哼,罕见的没有出言反驳。
刘支队见她没了动静,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板着脸皱眉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你觉得这回这个……?是水鬼,还是模仿者?”他问出这话半点不虚,因着当初贺姝被公安部选中出国做任务,底细早就被查透了,局里的领导对于她曾经的过往,都是十分清楚的。他更知道,论水鬼案的那些细节,全国上下都没有人比贺姝更专业。
“多半是和宁兴市的情况差不多,可惜我现在手中的这份卷宗,细节上仍旧不完善,不然我就能告诉你近来这两起案子有没有关联了。”贺姝说着,语气多少带点讽刺对方的意思,暗指男人的力度不够,人家宁兴市局还给那儿藏拙呢。
被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刘支队的脸色有点尴尬,不过他在想到了什么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反而隐约透着几分得意:“不管是‘水鬼’重新出来作案,还是低劣的模仿者,他既然跑来了静淮市来犯事儿,那就别想着从这儿跑出去!现在媒体已经隐约有将此案大肆宣扬的苗头,虽然局里出面进行了交涉,但是保不齐总有那么几家不听劝的无良媒体会以此为噱头,发表恶意报道,造成民众大范围的恐慌。”
“为了避免舆论大范围发酵,领导决定先一步成立专案调查组。”说着,他还往旁边凑了两步,伸出手略微用力的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把纪宸借给你,你们俩负责这个调查组的相关工作,够意思了吧?”
贺姝很给面子的嘴角抽了抽。
“还有就是,我昨天不是和你提过,为了换宁兴市的卷宗,纪宸那小子给了对方不少关于‘水鬼案’的细节证据。他们根据那些资料,据说在调查上有了点眉目,乐的我那个同学昨天晚上接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绕着弯儿的就想把纪宸给套走。”
“那我能同意吗?这回咱们自己后院都起火了,还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救济他们?”刘支队扬起了头,似乎对于这件事感到神清气爽:“今天一大早,宁兴市局的副局长又巴巴的联系我,我就和他实话实说了,现在这个情况想把人要过去肯定没门儿,不过他们的人要想过来,那咱肯定是敞开大门欢迎的。于是……有可能明后天,宁兴市局就会来人。”
这下贺姝倒是真觉得有点惊讶,若是宁兴市局的人过来,她既能好好分析宁兴市的案子,又能不落下自己这边的调查,可谓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以在回过神之后,十分诚恳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刘支队似乎觉得有点肉麻,脸上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紧接着转移话题似的问了郑坚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随即匆忙的走了。
之后,贺姝又在法医解剖室里呆了许久,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才返回了专案大队办公室。
“贺队,怎么样?法医那边怎么说?”曾永嘉将椅子转了过来,开口询问:“是不是真的是水鬼回来了?”
看着他那一脸兴奋的模样,贺姝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转而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一切得等详尽的尸检结果,还要等技术大队那边一些现场物证的比对结果。不过刘支队的意思是,不管是正主重现还是模仿者有样学样,都得即刻成立专门的调查组,负责此次案件的侦破。上面很重视这起命案,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社会上的舆论反弹,那样一来咱们静淮市警方就会处于风口浪尖,不是什么好事儿。”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便也都明白了事情的严峻性。现如今这警民关系本就不算太和谐,特别是因为某些媒体的导向,经常会引起民众的一些仇警心理,一旦事情过度发酵,那么网民很容易就会觉得警方无能、无作为。毕竟水鬼案是十几年的悬案,凶手杀了那么多人却一直没能伏法,如今再次有人利用相同的手法犯案,甭管是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凶手,民众都会产生一种过度恐慌的心理,接下来自然而然的会站到警方的对立面去。
“那调查组的人选……?”曾永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想要表达的意思相当的明显。开玩笑,要是运气好,没准破的就是十几年的惊天悬案,那可是妥妥的荣耀!
抱着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止他一个,贺姝一扭头,就看到了常斌和谢子豪的表情和他的如出一辙,登时就感到无奈的扶额:“回头我和纪组商量一下。”
“啥?纪宸也要入这个调查组?”曾永嘉吃惊不已,登时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是领导的意思。”贺姝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