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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段铭承口鼻已经包裹完毕,整张面孔只余一双鹰隼般的锐利双瞳露在外面,愈发显得冷峻无情,娃娃脸心知拦阻不了,不情不愿的递上了钩锁。
    火舌已经抿上了纪清歌的裙摆和衣袖,脚踝和一侧的手臂上传来的灼痛感不断侵蚀着脑海,然而她却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身后一门之隔的屋内,似乎……已经没了动静了呢……
    是了,毕竟先前已经塌了一侧的屋顶下去……
    所以就算自己现在已经没了顶住房门的力气,应该也不算什么事了吧?
    她吸入了太多的烟尘,头脑已经不复清醒,双眼也已经看不清东西,只知道到处都是一片飘摇不定的金红烈焰,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不断翻滚涌动着想要将她吞噬其中。
    ……快了吧?
    这世间从不曾对她温柔以待,她最后的回报也不过就是这一片火光……谁又比谁更清白?不过是以怨报怨罢了。
    四周逼人的热度更盛,纪清歌似乎听到了皮肉灼焦的渗人声响,然而痛楚却在渐渐远去,就在她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一抹模糊的身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现于一片赤红之间,就连火光都仿佛被劈开了一条路。
    随即,有什么东西落在手边。
    “抓住——”段铭承距离纪清歌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前面烈焰几乎已是冲天之势,他只能尽力扔出手中的钩锁,扬声道:“抓紧,我拉你出来!”
    是谁?纪清歌努力睁开眼睛望过去,然而滚滚浓烟中却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的样貌,飞舞摇曳的火光中只有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满满的都是焦急和担心。
    纪清歌此时脑海已经混沌一片,她茫然了片刻,这是……有人试图救她么?
    段铭承眉头皱得死紧——这姑娘明明看了过来,却完全没有丝毫动作,他想要再度开声,却被扑面的浓烟一卷,不得不闭口屏息。
    此刻他脚下所立之处已经是焰火逼人,纪清歌之前是将她所能找到的所有油料和烈酒都尽数泼在了房屋四壁和院落之中的,加上被她有意散落铺开的柴禾,如今这不大的院子已经如同一座熔炉,段铭承已经嗅到自己衣袍被火舌燎烧的气息。
    ……要来不及了!
    段铭承咬牙再迈进了几步,已经无法更靠近,他心中清楚,最多还能坚持几息时间,无论是否救得到人,此处都不能再留了,身后的骑手们早已面色焦急,紧握着钩锁另一端的娃娃脸骑手已经在连声呼唤。
    “姑娘!抓……”浓烟之中,纵然段铭承口鼻蒙着布巾,也依然无法保持气息完整,一句话没说完便呛咳起来。
    纪清歌此时一只手臂还能动,但她却完全不想去碰那就落在手边的钩锁,只深深的望了这名拼着性命也想要救她的人最后一眼,被烈焰熏得干裂的双唇缓缓抿出一个笑意,随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她头顶的屋檐终于发出了不堪负重的破碎之声,那已经被火焰烧塌了大半的檐顶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轰鸣,已经烧成赤红的屋瓦和木料终于倾泻下来!
    段铭承来不及做出反应,火狱之外的众骑手们却再也忍不住了,那个从方才就一直屏息牢牢盯着的娃娃脸手臂运劲,段铭承腰间的钩锁猛然绷紧,同时还有被惊到的其他人也扑上来拽住钩锁尾巴拼命用力,眨眼之间就将他拉出了倒塌范围。
    “王爷!”娃娃脸的骑手心有余悸的喘着气:“您没事吧?”
    段铭承没有说话,只默默望着那一片火海。
    此时由于屋顶的彻底坍塌,火海之中激起了大片的烟尘,原本还能模糊望到的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踪影,段铭承默然良久,一片金红摇曳的烈焰之中似乎仍晃动着女子最后奋力露出的那一抹凄清的笑意。
    “给本王传这临清城官员,查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段铭承眸色清冷:“查不清楚,官就别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女主前世被胡乱嫁人不符合如今双洁的流行套路
    作者菌在此拍着胸器保证——重生之后100%洁,洁到男主追妻火葬场
    。
    男主:作者出来!本王谢谢你全家
    作者菌(迷惑脸):连我家猫也要谢么?
    男主(拔刀):本王让它男猫变女猫
    作者菌:谢谢啊不用了,它已经变过了
    猫:关本喵屁事,滚粗
    作者菌:嘤~看我撸秃你
    第2章 不曾存在之人
    纪清歌的思绪停留在头顶赤红的屋瓦坍塌下来的那一瞬间。
    一片黑暗中,她并不漫长的一生快速的在脑中划过,幼年的无人疼爱,形同流放般的寄居道观,长大归家后的种种折辱,被迫远嫁,最终在划过了一片火海之后,定格在熊熊烈焰也无法遮蔽的那双璨若星辰的双眼上。
    她这一生,就连血缘至亲都不曾对她流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真切关怀,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出现在了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眼中。
    可惜……若能早些遇到的话……或许她的人生会有所不同?
    纪清歌的思绪愈加混沌。
    不,曾经也有人是真心关怀过她的,她被送往道观寄住的那几年,她的师父也曾真心实意的对她好过……可是那时的她却年幼不知事,听了养娘教唆,将师父的一腔关爱尽数视为了不安好心……
    直到她回到纪家,尝尽了人情冷暖,才有所醒悟,可惜为时已晚,最终连向师父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她带着遗憾渐渐沉入黑暗之际,却蓦的有一道刺破了无边死寂的耀眼光芒从她意识边沿一闪而过!
    煌煌如日,光耀夺目。
    纪清歌猛然睁开双眼,浑身颤栗的喘息不止。
    ……那是什么?
    不!不对!这是什么地方?
    她喘息了片刻,终于察觉了有哪里不对。
    略带迷茫的环顾四周,入目是半掀半落的垂花帐,床前的小桌上放着茶壶药碗,目光再移开些许,整间厢房内熟悉的摆设便一一入了目,这是……
    纪清歌怔了,片刻之后猛然回神,掀被便下了床,窗前有一张小小的妆台,她一把揭开铜镜上的镜袱,顿时,一张稚嫩的面孔便映入了眼帘。
    略有几分稀疏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杏仁般的双瞳,巴掌大的小脸是上正浮着几分病态的红晕,尖削的下颏衬着细瘦的脖颈,显得整个人儿都透出几分羸弱的纤瘦。
    但真正让她怔住的原因,是镜中映出的人分明还是幼年的样貌。
    ——她自己儿时的样貌!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镜中之人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就连映出的手也是小小的,又细又白,完全不是她嫁去焦家之后日渐粗糙的模样。
    纪清歌愣了许久,掐住自己手臂用力一拧——
    “嘶——”
    很疼。
    她望着镜中同样露出了痛色的女童,镜中人一双乌溜溜的琉璃双瞳回望着她。
    所以,这不是梦?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纪清歌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在此时,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一名身穿道袍的女子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纪清歌赤足站在妆台前,一惊过后连忙快步赶了过来。
    “病还没好,怎的就敢赤足下地?”女子口中斥责着,手上却一把将小小的纪清歌抱了起来,快步走回床边皱眉把她塞回了被子里,“再受了寒可怎么是好?”
    女子皱眉说着,低头却看见纪清歌正仰着小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下意识的咽回了没说完的教训,顿了片刻,又缓了声音:“起来是要做什么?站了多久?冷不……”
    她一句没说完,怀中却突然扑入了一个小小的身体。
    “师父……”
    女子愣了,下意识的搂住扑入怀中的纪清歌:“你……”她心中疑惑,却没说什么,只抬手摸了摸纪清歌的额头。
    ……这孩子,自来时路上便始终沉默不言,应是她那养娘教唆了什么,始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怎的此时却突然愿意亲近了?
    ……是了,幼小离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平日也还罢了,生病时却最是容易脆弱无助,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严慧君叹口气,心里也软了下来。
    纪清歌却不管那许多,只顾扑在严慧君怀里抱着她不松手——不管此刻是真也好,是梦也罢,她此刻只觉得满心都是愧疚酸涩,不由眼眶都红了。
    她的师父,玄碧真人严慧君,是她短暂一生中曾经向她伸出手,愿意给她指引和帮助的人。
    不为财,不为势,不为一己之私,不求回报,仅凭本心,就冲着曾经那样不懂事的自己伸出双手……可她又是如何做的?
    她听信了养娘的谗言,认定了师父是别有用心!否则怎会半途拦截?将纪家说定去寄住的清心观硬生生改成了她执管的灵犀观?这与明抢何异?除了贪图淮安纪家的银钱还能是什么!
    可笑她直到数年后回转纪家才知道,她寄住那些年,堂堂的江淮首富,淮安纪家,根本不曾给过灵犀观一个铜板!
    而她那继母原本想将她送去的清心观,却根本是个名声狼藉的淫观,打着修道的旗号艳帜高张,观中女修与花楼中的妓子无异!
    她的师父不过是一颗慈心,不忍见她稚龄幼女被送去那般不堪的地方坏了名声,才执意拦了她罢了。
    纪清歌心中思绪翻涌,抱着她的严慧君却不知她在想什么,这小小的女孩也是命苦,生母早逝,继母把持家宅,生父竟然不管不问,任由继母捏了个克亲的名义就要将才六岁的孩子送去道观,名义上是寄名修道,但却是寻了那样不堪的去处。
    此刻这小姑娘烧还没全退,扑在身上如同滚了一个小火炉在怀里,饶是严慧君修道之人秉性清冷,也叫她给捂暖了心。
    “好了,莫哭。”严慧君只当她是病中难受,搂着她轻轻拍哄着:“忍耐一下,今日师弟应归,他医术精通,我已经遣人去候他了,一回来就请他来给你瞧瞧……”
    纪清歌疑惑的抬起头,师父的师弟?什么时候师父有师弟了?
    然而不等她想完,屋门处人影一闪,房中就多了个人。
    “师弟,怎的也不叩门?”严慧君嗔了一句。
    来人身形颀长,面如美玉,双眉斜飞入鬓,可惜一双桃花眼破坏了谦谦君子的儒雅,平添了几丝风流不羁,并未穿道袍,而是一身箭袖骑装外面罩了件靛青色的氅衣,更衬得挺拔高挑。
    听见严慧君的嗔语,此人也不做理会,只嗤了一声道:“听说你抢了个别人家的寄名弟子回来?想收徒怎不自己好生收一个,抢别人家的算怎么回事?”
    一句未说完突然顿住,一双桃花眼落到纪清歌身上忽的就冷了下去。
    “你……”
    他一个跨步就来到床前,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闪电般一把就掐住了纪清歌的脖子,轻松一扯就将她扯出了严慧君的怀抱——
    “你带回了个什么东西?”
    纪清歌如今不过是六岁身形,细幼的脖颈被此人单手掐了个牢,呼吸一滞,耳边严慧君的惊呼顿时远去,眼前唯有这陌生男子的一双杀意重重的利眼。
    ——你在道观住了这些年竟都不知修身养性,竟敢做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败坏我纪家名声!如今你母亲顾着你才千挑万选给你找了个不嫌弃你的夫家,你还有甚好怨?
    ——你这丧门星竟然早就不是完璧,那还装甚三贞九烈?坑害了我的成儿,如今又来勾引我的茂儿!我老焦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小娘子,你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劝你老实些,你那婆婆说你和人通奸要绑了你沉塘呢,要不是我买你回来,这会子怕不早就喂了鱼虾。
    昏沉的脑海中前世过往一幕幕流星般迅速划过,最后定格在一片金红烈焰之中,就在这最后的画面也渐渐失色的时候,脖颈上的桎梏骤然一松,纪清歌陡然一口气抽进肺里,顿时呛咳起来。
    随着气息的恢复,种种感官也渐渐清晰,耳畔传来严慧君焦急的呼唤:“清歌,清歌,你怎么样?吸气——师弟你怎能向个孩童出手?你……”
    “啧……我还当她是个……罢了,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纪清歌抬头,尚有些模糊的视线中,那险些将她一手扼死的年轻人正望着她,脸上神色到是去了冷意,见她看过来,随手摸出个纸包不由分说的塞到她手里,哼了一声:“给你吃糖。”
    纪清歌有些茫然的抓着手中的纸包,这个年轻道者适才给她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恐怖压迫感,但就在他松手之后,却又突兀的随风消散了,就似乎他从不曾有对她起过杀意一般,如今瞧着也不过是人畜无害的立在那里。
    “你莫要怕他。”严慧君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脖颈,适才那人出手极快,放手却也快,此刻纪清歌脖颈上也就一圈红痕,并无什么大碍,她并不知道纪清歌短短一瞬已经将前世生死又走了一遭,看见没什么不妥也就放了心,柔声向她说道:“这是先师的寄名弟子,虽孟浪了些,却也不是坏人,按辈分你还该叫他一声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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