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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五境世道都不好,中天境因为地广人多更是乱成一锅粥,草台班子搭成的朝廷几乎三年换一茬,民间盗匪流寇横行。那年正闹旱灾,一伙北方来的匪徒刚好流亡至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爹连跑都来不及,就被一棍子砸破了脑袋。
    萧夙知道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匪徒在邻县放了把火,又跑到了隔壁乡村来,领头那个脑袋上戴着毛毡帽子,边缘镶嵌一块黄玉,是他娘亲手做的,爹一直很喜欢。
    这村子只有三十来户人家,青壮年大多出去找伙计,留下的人多是老弱妇孺,面对一群拿着刀枪棍棒的凶恶匪徒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们砸开了家门,老爷子跪下来苦苦哀求,被一脚踹出老远,脑袋磕在石头上,当时就断了气。他娘在后院里听到了动静,左右看看无处可逃了,扯了个小木桶把儿子塞进去,抱着就跳了井。
    他们家水井打得深,寒冬腊月里水冰凉刺骨,女人把木桶托在水面上,直到两条手臂都僵死了,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萧夙又冷又饿,忍着不哭不叫,直到一天后才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家里已经被大火烧成废墟,他蹲在焦土里刨了很久,没找到一具完整的骸骨,只有那块陨铁还在灰烬里完好无损。
    七岁的孩子从此没了爹娘没了家,抱着块灰不溜秋的铁离开这里,活得像个小叫花,直到被一个老道士抓住。
    老道士先是看到他怀里那块铁,眼中精光一闪,接着摸了摸他的骨骼,跟拍花子的一样诱拐道:“娃儿,你给贫道当徒弟好不?”
    萧夙瞥了眼这乱发破衣的瘦老头子,扭头就要走,结果肚子“咕咕”地叫了。
    老道士从怀里摸出半块饼子递给他:“做我徒弟,师父给你饭吃咧。”
    萧夙盯着那半块饼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会打铁吗?”
    老道士一愣,接着又看看他怀里的陨铁,笑眯了眼睛:“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一把剑。”萧夙低头看着陨铁,“我要把它打成一把剑。”
    老道士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陨铁,道:“会是会,可你这铁不好呀,杂质太多,换一块吧。”
    “不换。”萧夙道,“我就剩下它了,不换。”
    “那我就帮你。”老道士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心实意,他把饼子递过去,“贫道无为子,是《奇门天兵册》的传人,世上没有谁打铁比贫道厉害了。”
    七岁孩子书都没念多少,当然听不懂什么《奇门天兵册》,萧夙就记住了他叫无为子。
    ……难怪穷得只有半块饼呢。
    萧夙啃着饼子如是想到,很尊老地把饼又掰开,递了一半回去。
    (二)
    自万物有灵,众生便开始走上修行之路,其修者遍布红尘三千,所修之道也有殊途三千,不论是否能够同归,这些道法已成为了修行界日渐强盛复杂的根基。
    在这三千大道里,总有一些异想天开的人另辟蹊径,或推陈出新,或离经叛道,创出不为大众接受的奇诡功法,按照法诀偏重分列名目,大致归为兵器、香火、咒法、丹药、占卜、武道等六类,统称《奇门六册》曾为众修者趋之若鹜,但因不避讳旁门邪道,致使有心者把持不住妄念犯下滔天罪业,故一度被封杀销毁,至今虽然解禁,却不复昔日辉煌,已经少有人知悉。
    无为子是《奇门天兵册》仅存在世的传人,他精通冶铸却修为不高,如今已到了衰老之时,只恨自己此生不能打造出绝世神兵、留下一二真传,没想到会遇见萧夙。
    一路上他对萧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三句不离“先天根骨”,五句便有“天赐玄铁”,听得萧夙耳朵都生了茧子,如果不是他说教导打铁不收钱,小孩儿肯定掉头就跑了。
    等他们终于来到一座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破道观,萧夙才觉得眼前一亮。
    这道观破得连只耗子都嫌弃,哪怕狼心狗肺之人都无法睁眼瞎夸,然而却有一位白衣女子站在门口等待,她身姿如莲亭亭玉立,气息却似雪梅清寒,小小的孩子只多看了她一眼,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无为子笑眯眯地迎上去:“净思啊,又来修兵器?”
    净思颔首,也不多话,一道长戟震袖而出,这再普通不过的袖里乾坤顿时让没见识的乡下孩子瞪大了眼,紧接着就被长戟吸引走目光。
    这把戟比她本人还高些,上头坑坑洼洼仿佛被浓酸腐蚀过,戟尖上还有缺口,让无为子心疼得直咧牙花子:“你说你,堂堂地法师,整天不在北极境修道,老跟那些妖魔鬼怪过不去做什么?”
    “犯我看守之地,当杀。”
    无为子顿时奇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闯天净沙?”
    净思淡淡道:“凡我所至,皆不容忍。”
    “……”无为子挫败地叹了口气,“算了,贫道给你修。只是这把戟乃贫道早年铸造,如今也到极限了,顶多再折腾个两三次,就连我都无力修补,劝你重铸一把吧!”
    净思看了他一眼,摇头:“你已经不能重回巅峰,罢了。”
    她说话直白,无为子这次倒是不气恼,招手示意萧夙过来,笑道:“那你就再等等,待我徒儿学有所成,一定比贫道厉害……夙儿,来拜见净思前辈。”
    “我等着。”
    净思看了萧夙一眼,神情无波,声音冷淡,不知道是上心了还是客套话。换了寻常孩子怕是要被她一身冷意震慑,好在萧夙不怕生,又是天生脸皮厚性子直,想起娘亲和以前那些照顾过自己的小丫头大姐姐,对女子便有种浑然天成的好感,便伸手在破衣袋里摸了摸,找出一小包被油纸裹好的桂花糖来。
    这是老道士在路上给他买的,仅有几枚指甲盖大小的微黄糖块,萧夙吃了一颗就再没舍得,现在眼巴巴地捧到净思面前,道:“前辈好,前辈吃糖!”
    无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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