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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有位美貌的小姐走进油铺里,见到我之后,立刻用一种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鄙夷眼神看着我。让我产生一种难堪的错觉——我是光着身子站在她面前的。
    “你配不上颜郎。”
    我配不上阿哥吗?
    可我和他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亲的未婚夫妻。
    我怨恨的想着,如果我配不上做阿哥的妻子,你这样的女子便连看阿哥一眼的资格都不配有。啊,我要剜出她的眼睛,让她不能再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看我的阿哥。
    只要有耐心,就可以等得到机会。端午赛龙舟的时候,在最拥挤最热闹的时刻,她不慎落入水中,永沉水底,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害她的到底是谁……
    可我并没有因此得到安宁,因为我没能挖出那讨人厌的眼珠子。
    好烦啊!我焦躁不安,常常梦到阿哥来家里退婚,然后娶为他害上相思病的小姐为妻。
    我清楚的知道,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结交的都是一个油铺老板的女儿想都不敢想的贵人,没准他以后还会做官。他的全家都已经不住在乡间,而是用他卖花的钱在应天府城买下宅邸,过得是呼奴唤婢的日子。
    花魁爱他的才情,甘愿自赎自身给他做妾。
    孤苦无依的柔弱女子蒙他所救,不求名分,愿意为奴为婢的伺候他。
    我仿佛每天都听到有女子爱上他的消息,而他却告诉每一个人——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如果他要退婚,恐怕没有任何人会责备他。
    若他真的这样做,我就要在他府前悬梁自尽。
    可我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进行过一些小小的试验就知道吊死会很难看,我不希望让他记住的永远是我丑陋的模样。或许我可以试试将他捆起来,然后用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里?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
    有没有能让我死得好看一点的方法?比活着的时候更漂亮的那种?
    我煎熬着,却并没有等来退婚的消息,而是等到他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是我唯一的妻……阿妹,从现在开始,我只属于你一人。”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太好了,他怎么能这么好!我再也舍不得死在他的面前。
    他已经是我的了,独属于我!我怎么还会舍得去死呢?在这一刻,我想着,不管他未来做错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他。
    新婚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陪着我。我知道,他这一生只愿意与花为伴,是不打算考科举当官的。
    这很好!做官不会让他比现在更快乐。
    没有必要!
    我问他:“颜郎,我已经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只要你想,我就一定可以变成你最需要的样子。
    “女子就像花,各花不同美。我的妻子是桂花,清浓两兼。甜蜜的幽香总是令人魂牵梦绕,浓郁的味道又能飘香十里。听话啊!你只需要做自己,不用有任何的改变,就能让此处遍布芬芳。”
    阿哥拉着我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我害羞地低下头,心里想的是:桂花还有一个特点,花朵小小的不起眼,并不是值得欣赏的花儿。
    我希望他只记得桂花的芳香,而忘记桂花的缺点。
    每次做桂花糕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似乎已把自己融在糕里,让最爱的人吃下去。
    我清楚的意识的,自己出问题了。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曾听过的艳情故事里的女主角就被阿哥接进府中。
    花魁娘子,自赎自身甘愿做妾。
    我的夫君愧疚的对我说:“阿妹,对不住。女子就像一株株花,我无法狠心拒绝她们……我没有办法,我好痛苦。”
    阿哥就是如此温柔的人呢!如百合般清丽脱俗的女子、如野菊般坚韧可爱的少女,如水仙般顾影自怜的寡妇都一个个被接近府中,每一朵花都得到妥善的照顾,拥有一部分的阿哥。
    而我拥有阿哥变得很少很少,他能陪伴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我怎么忍心怪你呢?
    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
    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你的痛苦就让不知廉耻的贱人们承受吧。
    美丽的女子静静的在后院开放然后凋零,我顾忌着颜郎的心情,不敢用太过激烈的手段,完美的制造一个又一个意外。只要做得恰到好处,正常的生老病死并不会让他觉得痛苦——花朵盛开的时候,欣赏她,花朵枯萎,安葬她。
    一个养花人,不会永远为只开一季的花难过。
    我越发觉得,阿哥是爱我的,而且只爱我一个。他对于别的花儿顶多是怜惜,是无法拒绝的责任,这都不是爱……直到有一朵花怀上孩子。
    他看那个女人的目光变得充满温情。
    嫉妒是藏在心中的一头猛兽,闸门一旦打开,就能吞噬一切。
    我给女人下毒,却不忍心真的把孩子也毒死。
    我敏锐的感觉到,那会让阿哥真正的伤心难过。
    不过,孩子的母亲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
    阿哥得了一个男孩,过一阵又得了一个女孩。
    没过多久,我也怀孕了。整个过程一点也不痛苦,我满怀热情的生下一个男孩,结果却让我非常的失望——这个孩子和阿哥一点都不像。
    后来,又一个丫鬟怀孕,生下一名男孩。
    至此之后,我就不让府中的女人再怀孕生孩子。
    四个孩子,有男有女,没有一个像阿哥的。
    已经够了!更多的孩子出生,无异于是在分薄阿哥的注意力,占据本该属于我的时间。
    然而我如此珍惜时光,还是迎来令人撕心裂肺的结局。
    老大十六岁的时候,阿哥感染风寒,一病不起。
    “阿妹,你是最善良的女子。我死之后,你好好照顾四个孩子……至于家里的女人,是我对不起你。你把她们当姐妹相处……好不好?”
    我的回答自然是好。
    我怎么忍心拒绝阿哥。
    可惜,唯一束缚我的锁链已经断裂。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能阻止我呢?对付让我怨恨已久的下贱坯子,我连掩饰都不必,将厚颜无耻的女人们处理干净,畅快好像都能让痛苦得以减轻。
    我根本容不下别的女人给阿哥生下的孩子,她们不配!这些孩子的存在,是在玷污阿哥的血统。
    就连我的儿子承业也只是勉强配活着而已……这孩子完全不像阿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我渐渐变老,变得比从前还要丑陋。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人死之后还有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人有灵魂,还有来生。
    我就要魂飞魄散,却已来不及去到阿哥身边。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进入密室之中……
    剧烈的疼痛中,我仿佛看到了阿哥。
    他还是那样,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芬芳的桂花树下,向我招手。
    奇怪的是,他身上披着一件既熟悉又陌生的纯白斗篷……
    这是假的,我出现幻觉了。阿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对我来说,假的比真的还好。
    我好高兴。
    “阿哥,桂花开了。等我做了糕,你尝一块啊!”
    ……
    老太太已经的最后一丝魂魄也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颜知鸢靠近密室的入口,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
    凌霄说,他们是从颜府最早的建筑图纸中,发现这间位于老太太床下的密室。
    ……颜承业都不知道密室的存在,道长真是神通广大。
    颜知鸢刚刚就有种感觉——明面上,对付厉鬼的只有两位道长,暗中却有更多的人在协助他们。颜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大约已被翻查个底朝天。不然,这么隐蔽的密室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完全可以理解,此事的严重程度,绝不是一句颜府内务能说尽的。
    一旦让厉鬼成长起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颜知鸢指了指密室,询问道:“我可以下去看看吗?”
    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好奇心,对一切未知的事情都有弄明白的心瘾。
    祖父的尸身在驻颜珠的保护下,还维持着生前的容颜。颜知鸢想瞻仰一下,让老太太发疯的根源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以……现在就可以下去。”
    凌霄走在前面开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小心留意着身后走下一级级台阶的女子。然而,这样的行为是隐蔽而含蓄的,不易让人察觉。
    从上面照射下来的光足以让两人看清楚的密室的全貌。
    里面很小,一览无遗。
    祖父就躺在正中央的石床上,身下柔软的青色褥子就是密室里唯一的装饰品。
    颜知鸢的鼻尖萦绕着淡淡芳香,她发现香味的源头,统统来自床头的一小把桂花——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啊!
    颜老太爷死的时候其实还不到四十岁,颜知鸢预料到会看见一名美大叔。然而,床上躺着的人叫她大吃一惊。
    男子有一头乌黑的发,如海藻般浓密。同时,还有着极为俊美的容颜。
    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位的年纪真的有三十岁吗?太年轻了。时光分明是偏爱长得好看的人,岁月竟不肯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痕迹。世人以貌比潘安,美如宋玉来称赞他,是非常恰当的形容。
    不过还得加上一个词:温润如玉。
    由内至外的温柔让一具尸体显得十分的可亲,令人心生好感。
    颜知鸢感叹一句:“怪不得!”
    话音刚落,就见尸身唇角微动,闭起的眼睛弯成一个漂亮的笑弧……这是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可惜只让人感觉到惊悚……太诡异了!二十一年不腐的尸身忽然动起来,只能带来从脚底下冲上头顶的阴寒。
    颜知鸢忙往后退:“您听懂我是在夸您就成,就不必给反应了……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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