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之中,明夏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有许许多多的硬币装在一个巨大的袋子里,而这个袋子就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随着袋子的摇晃,硬币互相摩擦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灰鸟像被这古怪的声音驱赶似的,不情不愿地退走了。而那种疑似枪声的声音却渐渐逼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明夏睁开眼,见门窗的缝隙里光影晃动,像有人从门外快速闪过。然后有脚步声停在了宠物店的门外。
“屋里有人吗?”有人在卷闸门上拍了两下,“我们是救援队!”
屋里的人手忙脚乱地去搬摞得高高的狗粮袋子。袋子一挪开,大家才发现玻璃门靠近地面的地方已经裂了个大口子,紧挨着的狗粮袋子也被抓破,狗粮洒了一地。不过也幸亏有这些袋子挡着,否则灰鸟就钻进来了。
狗粮袋子搬开的同时,卷闸门哗啦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掀了上去。明亮的光线扑面而来,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快!快!”门口的人高声催促,“马上跟我走!”
涂庆这时候才想起明夏,连忙跑回来把他架起来,“明小六你还能坚持吗?同志,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
身穿黑色防护服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抓住明夏的手臂把他接了过去,“能走吗?”
明夏点头。他好歹也是一个大男人,这种时候哪里甘心成为别人的累赘,自然是咬着后槽牙也要跟上。
涂庆走在最后,一脸不舍的左看右看,“我就不走了,它们也得有人陪。”
涂庆望着店里大大小小的笼子一筹莫展。眼下这情况,要想把所有的宠物都运走不现实,但是把它们留在家里或者放出门去,也明显不是什么好办法。
身穿防护服的救援人员不由分说,拽住涂庆的领子将他往外推,“赶紧走,你这里卷闸门还能用,一时半刻还顶得住。”
他的一只手还紧抓着明夏,明夏被他拽的踉踉跄跄,一个没留心直统统地撞在了涂庆的背上。涂庆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傻住了似的站在门口不动。明夏伤口被碰到,疼的呲牙咧嘴,“我说你愣什么神啊?”
涂庆木呆呆的指了指前方,“你看!”
明夏抬头,瞬间傻眼了。
不过短短一个上午,门外的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整洁的街道和广场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羽毛的海洋,密密麻麻铺满了灰白色的鸟尸,鸟毛和粪便掉落的到处都是,其中还夹杂着一片片刺眼的血迹。广场上的梧桐树和远处深色的房檐屋脊也仿佛落满了积雪,压得原本的颜色都快看不出来了。
涂庆和明夏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茫然与惶恐。
涂庆叹气,轻轻推了推明夏,“走吧。”
几个小姑娘被救援人员护送着先走一步,留下殿后的救援人员一手扶着明夏,一手用力将卷闸门拽了下来。涂庆连忙上去帮忙,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等下就回来,让小宝贝们不要害怕云云。
这时候,躲在广场附近的人陆陆续续都跟随救援人员出来了。初秋的天气,大家穿的衣服都不厚,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还有几个干脆就是被担架抬出来的。有人压抑的哭泣,也有人愤然咒骂,更多的人则带着疲倦的神色默然不语。
明夏被救援人员拽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跑。虽然他刻意想避开地上的鸟尸,但很多地方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能咬着牙踩过去。脚下的鸟尸带着绵软的弹性,因为羽毛的缘故,会有种奇异的光滑感。明夏注意到这些鸟尸有些是中枪死的,有些不知是什么缘故,身上并没有伤口。这一类的鸟尸踩上去感觉会更格外僵硬。
明夏像是沉进了一个奇异又冗长的梦里,身体的感觉渐渐麻木,唯有手臂上被另一个人紧紧抓着的触感鲜明无比。
明夏喃喃对自己说:“清醒一点,明小六。”
他们此刻正沿着东街往外走,这一侧的廊棚被灰鸟压塌了几处,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廊棚下面的情况,也无法确定是否有灰鸟躲藏,因此从坍塌处经过的时候大家都格外小心。前方不远就是东街的出口,到了这里,地上的鸟尸已经开始慢慢变少了。
明夏还没顾上松一口气,就听走在前面的救援人员突然喊了一声“卧倒”。奔跑中的明夏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臂上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扑了过去,一头撞进救援人员的怀里。与此同时,耳畔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随即便有温热的水滴喷溅开来,腥气四溢,洒了明夏满身。
一只灰鸟擦过他的肩膀掉在地上,胸口被轰开一个大洞,翅膀仍在拼命地扑腾。
明夏站直身体,肩膀微微发抖。
救援人员松开手,挺粗鲁的在明夏脸上抹了一把,安慰他说:“别怕,这鸟没毒。”
明夏,“……”
普通老百姓溅了一脸血,首先想到的会是有毒没毒吗?!明夏哭笑不得的拿袖子蹭了蹭下巴,心想这人可真会说话。
这么一摔,他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灰鸟的尸体上,打眼看去,倒像是灰鸟身上的血迹。这种全然陌生的触感对于从未受过重伤的明夏来说,恐惧远远大过疼痛。然而今天受的惊吓委实太多,他已经可以催眠自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