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去了一趟识海,为什么醒来的时候竟然到了这里,他眼神茫然无措,两根须须都耷拉下来,刚准备翻身起来,突然觉得胸一痛。
于是在青徽的目瞪口呆里,他竟然又吐出了一口污血,紧接着又趴在石头边缘,一点点干呕,像是要把腹所有的胆汁都要吐出去一般。
青徽目瞪口呆持续。
良久之后,她才捡回心神,闪身出去倒了杯水,放在龙面前。
龙霸天抬头看她,看起来萎靡不振,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虽然看起来很是狰狞的样子,他小口小口含着水漱口,连鳞片上漂亮的光泽都像是在一瞬间暗淡下来一样。
“谢谢。”等口的异味散了,龙霸天推开水杯,小声道谢,声音虚弱无力,丝毫没有前几天的灵气。
“你到底怎么了?”青徽担心地问,把水杯放在一边,眼神关切地看着这条蔫吧了的龙。
“我不知道,”龙霸天的声音别提多委屈了,要哭不哭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还问我,我怎么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又吐血又呕吐啊!”
这倒是他心里大实话。
他不过就是准备去识海里看看自己还剩下什么东西,结果一气之下就被烧了,还突然失去意识,连自己是怎么从识海跑到这里来的都不知道!
而且醒来以后,还那么狼狈。
龙委屈极了霸天:宝宝太可怜了,宝宝想哭。
青徽看着他像是丧失了一大半活力的样子,心忍不住软了下来,声音轻柔哄道:“那要不要出去躺一会儿?要吃点什么吗?”
那么小一只龙,转过身抱住了青徽的手臂,勉强提起了点精神,虚弱地点了点头。
青徽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只是被突然缠上自己手腕的龙吓了一跳,此时此刻,这个熟悉的姿势好像带她回到了几天前。
她忍不住摸摸鼻子,那天自己拿着扫帚把龙给打出去的时候,可丝毫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个人竟然能这么和谐相处。
龙是真的虚弱,他本就是受了千年重伤的状态,虽然平时不见得有什么事,但是又因为迸发的怒火惹出了人形,反噬之力更是严重,好几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成天抱着青徽的枕头睡觉,一睡就是一两天,醒来也吃不下去东西,只喝点水,就又陷入了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
看着这条蠢龙原本光泽耀眼的鳞片逐渐暗淡无光了,脸上本来的神采飞扬也渐渐被倦怠取代,就算醒了也见不到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反而眼皮半耷拉着,青徽愕然地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关心这条龙了。
真是有些好笑,本来还准备打打杀杀的,后来又有些沦为负债累累的人的淡淡忧伤,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担心一条蠢了吧唧的龙。
等过去了五天,龙还是不见好的样子,青徽忍不住趁他醒来时问:“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太上老君看一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7章 教育
“去干嘛?”龙眯起眼睛问,尚有些迷蒙的他,竟然没有想起自己被各种丹药荼毒的曾经,声音软绵绵的,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当然是看看他那里的丹药有没有用了?”青徽纳闷地看他,半死不活的龙连尾巴尖尖都透着一种虚弱,让青徽心里不免挂念,“你这样都好多天了,你看看你自己,连大小都缩水了!”
“反正我不要,”蠢龙一口咬死自己死活不愿意出这个小院的决心,又期期艾艾道,“那你能不能让我进去你那个空间睡一觉?”
蠢龙打这个主意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有机会提出来,现在感觉到青徽的关切担心,态度也在软化,忍不住嘴瓢说了出来。
青徽看他,有些无语,最后也没说话,直接就把他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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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条龙霸天,青徽还有两只小崽子“嗷嗷待哺”。
都说一个崽子抵得上千军万马,青徽之前嗤之以鼻,现在看着成天倒腾的两只崽子,心里满是戚戚然。
她怎么也想不到腼腆可爱的团子和看起来一个小酷哥的叶长安,玩到一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花园里的竹子被祸害了不少棵,平坦的草地也被挖出了不少坑坑洼洼,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在弄些什么。
好在尽管如此,他们两个听课还是很认真的。
就比如现在,二人面前都摊开了一本书,孩子手里拿着笔,坐得一个比一个端正。
团子趁着青徽在黑板(别问,问就是青徽金手指)写字的功夫,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他左手边的叶长安。
叶长安坐姿笔挺端正,手肘撑在桌子上,抬着头看着青徽,眼里满是认真,连脸上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白遂脸上表情不变,眼光一边瞥着他,一边悄悄地改变自己的坐姿,最后满意地把背挺得比叶长安还要直,这才满意地扯起嘴角。
却不知道等他坐好不动后,叶长安悄悄又看了他一眼,也默默地移着屁股,把肩胛骨又往后抻了抻。
等青徽回过头的时候,就是两个崽崽一个比一个端正的姿势,她满意地笑了:“下面我们来提问……”
幼儿园的课程表很简单,除了上午两节课,下午就是玩闹或者阅读的时间。
朱雀和白虎天性里就不是能乖巧待着的孩子,就算本来白遂是,现在两个疯闹到一起,也不行了。
白遂尚能看得下去书,但是皮得不行的叶长安,是真的和书仿佛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能让他乖巧坐在教室里,还是激将法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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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叶长安冷着一张脸,眉头蹙起,眼尾的殷红羽毛更是灼人亮眼,只是嘴唇撅起,像是能挂油瓶一般。
他站得挺直,手里拿着自己花了几天磨出来的弓箭,约莫有成人一臂长,做工精致,弓箭弧线流利,又细细上了一层桐油,颜色是暗淡而内敛的深棕色。
他背后斜背着箭篓,里面放着几只竹箭,前端被打磨得很是尖利,虽然只是普通竹子,却仿佛也在闪着钢制箭头的锐利幽光。
红衣,被西风卷起,衣角划过,贴近弓箭又飘飞。
青徽有些恍然,这个样子的叶长安,太适合猎猎战场了,他就应该是个天生的武将。
只是如今届太平,自万年前神魔大战,战神辞昭与魔帝“同归于尽”后,魔界就已经收敛了那种邪肆张狂,不断减少存在感,到如今,魔界寥寥数人,只住在无尽海侧,其余五界再也见不到他们身影。
再好的将军,没有战场,也是枉然。
英雄无用武之地,才是最悲哀。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难得皱着眉头道:“为什么?”
叶长安像是一株碧竹一般,身姿纤瘦,却岿然不动:“我并不知道学异物志、山海舆图之类有何作用,我只想当一名将军,横扫千军万马,守护天界安宁。”
“所以你就逃课吗?”
青徽脸上有些怒气,却尽力压了下去,嘴角含着淡淡笑容,好像还是叶长安熟悉的那个温柔的老师。
他胆子又大了一些,空闲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如果要当将军,母亲说我就要从小练武,不可有一日懈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一边说,还一边“暗送秋波”。
青徽倒是忍不住气笑了,手指在他额头上虚点了几次,感情这孩子哪个字里都透露出一种“老子不想看书,让我去练武,我要去练武”的迫切希望。
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的又不仅仅是武艺。
“你确定这是你娘亲的原话?”青徽乐得和他周旋。
“是……是吧。”叶长安道,只是越说越是迟疑。
青徽心里忍笑,面上不显:“那行,我来和你玩一个游戏。”
说起游戏,爱玩的孩子自然不会错过,他刚刚一副倔强的模样,现在倒是软下来,眼里透露出浓厚的兴趣来。
青徽领着他去了后院的小楼。
叶长安厌恶读书,从来没有进来过,此时进来才发现,小楼三间房全部打通,里面摆着错落有致的书架,靠窗有些凳子桌子。
但是让叶长安最惊讶的,却是最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
“你过来,”青徽直接招呼他过来,在实木桌子上摸了摸,把最上面的桌板打开。
叶长安看着满眼的细沙,有些吃惊,眼神疑惑地盯着青徽看:“这是什么?”
“沙盘,”青徽道,“你不是想当将军吗?有的时候,将军指挥战役啊,就要通过沙盘来排兵布阵的,你要不要试试?”
“好。”
叶长安抿唇,眼里突然迸发出跃跃欲试的光彩。
“那行,你执蓝旗还是红旗?”
叶长安拿过手里的红旗,朝着青徽露出挑衅一笑,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掺入了宝石一般熠熠发光,眼尾的红色羽毛也格外亮了起来。
青徽也笑,是笑叶长安现在让人忍不住想戳破的自信。
不知道待会儿输了,这个骄傲自大的孩子,会受到怎么样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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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摆着沙漏,手掌大小的漏斗里,细碎的沙砾一点一点漏进下面的玻璃瓶子里。
窗外的竹枝,随着风而摇曳,像是顽皮的儿童露出探索的脚步一般,淘气地斜逸出来,溜进屋子里,又偷偷地跟着下一阵风而兴得意满地雀跃出门。
青徽和叶长安的战局还在继续。
青徽倒是很云淡风轻,手边是一壶新茶,茶汤澄澈干净,茶味香远益清,在琉璃杯里是淡淡的青色。
她手里捻着一只小红旗子,嘴角含笑,看着叶长安。
叶长安却是满头大汗,看着沙盘上的局势,只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汗,从额头流下,滴到自己的眼睛里,滴到自己的鼻尖,还有落入自己的嘴唇上。
他伸出舌头一舔,是满满的咸腥味。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小蓝旗扔到沙盘一角。
“确定了?不改了?”青徽揶揄道。
“你刚刚不是说这是我最后一步悔旗了吗?”叶长安不免有些怨念,又心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青徽的用意。
青徽将小红旗放到沙盘的另一角,淡淡笑道:“我赢了。”
虽然知道最后就只是这个结果,但是叶长安还是有一点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输了!”
“那你自己看啊。”青徽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叶长安看。
叶长安看着沙盘上,自己几乎被小红旗全部包围的蓝军,没有话说,最后过了好久,才喏喏道:“我输了。”
“可是我为什么输了?”叶长安又追问,倒是没有出现青徽所做出的那种最坏的结局——被打击的一蹶不振,而是眼里依旧闪着光。
果然是个好孩子,心智坚韧。
这次他的眼里满是疑问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