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的歌声响起,吟唱的不知是谁的爱而不得。
涂恒沙耳边回响的是曾贞最后跟她说的话:我只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还有时间给奶奶梳梳头,洗洗澡,有时间和她老人家说说话,有时间给她煮粥烹汤,就像我小时候,她对我那般。还是要谢谢你们,如果不是闹得这么大,可能我还会继续忽视下去,不会去想奶奶过得怎么样,那样的话,可能会有一个让我终生后悔的结局。人生那么长,我们有时候走得太快,忘了回头看一看,我们爱的人其实不知不觉被我们甩在了身后,跟不上我们的步伐。谢谢你们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自己不太美好的一面,也看到了镜子里,我和奶奶越来越远的距离。我以后会慢一点,等一等奶奶,等一等所有爱我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自己想说的话说给他们听,对他们说“我爱你”,庆幸我没有错过。
曾贞是幸运的,在奶奶的最后一步没有走成功以前挽回了一切,的确,对曾贞来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是,曾贞把这功劳归功于她和粟融归,他们却不敢领功,最大的功臣是曾贞自己,纵然如她自己所说,她走得太快而导致忽视,但这个姑娘,始终没变的是她本性里的温暖和纯良,才始曾阿婆的故事最终有了一个温暖的结局。
然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有这份幸运呢?许多的人,总是在错过与后悔中挣扎,不得解脱,不得善终。
陈琦老公在陈琦和儿子消失以后痛心疾首,四处寻觅;
崔培在越越去世以后追悔莫及,生无可恋;
粟融宇告诉她,若真爱一个人,就珍惜他还在身边的日子;
还有监狱里的那个人,是否也是进去了以后才后悔当年的冲动?否则怎会一直不愿见她?
而这个世界上,又还有多少人在继续迷失着,非要等到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才懂得去追回?
“在想什么?”收音机有气无力的歌声里插入一个声音。
车窗外已是寂寥深夜,人行道空旷无人,只有街灯还在冷夜中燃烧着夜的辉煌。
“我在想……”她顿了顿,“这个时候的曾阿婆已经沐浴过,曾贞还给她吹干了头发,换上干净衣服了吧?阿婆这两天也累着了,应该要睡觉了,被子蓬松松的,家里暖融融的……”
“当然。”
她闭上眼睛,从心底深处缓缓释放出一口气儿来。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她眼睛合上,便不再说了,只暗暗调高了车里的温度,打开了她的座椅加热。
周身的温暖让她全身松软,渐渐的,竟然真的睡着了。
车一直开到红柳小学家属区门口,已过十二点,门锁了。
他侧目看了眼睡着的她,没有按喇叭。
刹车时车身的微微一顿,其实就已经惊醒了她。
她睁开眼,情不自禁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算了,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进去吧。”
说完她就下车了,也没管他什么反应,可是,当她刷开门禁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也跟在身后进来了。
在车上暖气太足,她又是穿着羽绒服睡着的,这时候已热出一身薄汗,她扯了扯热烘烘的高领毛衣领子,拉开羽绒服拉链,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冷?”他走在她身边,手动了动,似乎想来摸她的额头,却生生忍住了,将手插进自己大衣口袋里。
她没吭声。
他轻轻咳了一声,“我觉得你肯定不愿意穿我的大衣,所以,冷的话,把羽绒服扣上。”
她一口嫌弃的语气,“我不冷!我是热着了!被你车里暖气熏的!”
他怔了怔,失笑,“这就是传说中的男朋友觉得你冷?”
“……”还会说笑话了?可惜这个笑话比今天的天气还冷!
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用错了词,点点头,“忘了,应该是,前男友觉得你冷。”
然后,大概他自己大概也明白他的笑话并不好笑,便敛了笑容,跟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说些什么学校放假了,校园里好安静之类的。
废话,深更半夜,不放假也安静好吗?
“沙子。”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她皱着眉瞟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沉闷、无趣、不解风情,家务无能,家庭复杂,在别人那里唯一一个优点——脾气好,在你面前也没了,占有欲还强,你跟别人稍微走得近些,我就会生气,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凶你。可是,你却那么好,包容我所有的缺点,或者说,我童年做的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你眼前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你根本就看不到我那些缺点,宠着我,惯着我,即便被我凶了,也只会软软的撒娇,像月光,像我的小太阳,用你的温暖和热度拥抱我,给了我这辈子从没享受过的幸福和能量。沙子,如果非要在我身上找一个优点的话,那就是童年的我有过的短暂的柔软和爱心,为我种下我这一辈子最珍贵的种子,让我收获了你,收获了这世上最幸福的果子。我是真的很珍惜它,可是,我也伤害了它。大错铸成,我很后悔,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原谅我,我知道你这么好的女孩,值得最好的人,值得最好的呵护……”不知不觉,便已走到她家楼下,他停住脚步的时候,也止了声。
她站在他对面,莫名觉得他这番话说得有些奇怪,尤其最后一句,什么叫值得最好的人?值得最好的呵护?
月上中天,已近圆盘,清辉洋洋洒洒,和着路灯,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深陷的眼眶、瘦削的下巴,青黑的眼睑,无不在表明他的消瘦和憔悴,笼上的一层薄薄银辉,愈加显得他皮肤白皙,近乎苍白的白皙。
“沙子。”月光下的他笑了一下,“其实遇上一个能倾心相爱的人很难,快三十年了,我也只遇上了一个你,我想我以后也很难再遇上了,但你……”
一向善言的他,却是拙了言辞。
“你想说什么?”她忍不住问。
“没什么。”他又笑了下,目光与她的错开,“今天曾贞说,人生很长,我们走得太快,常常忘了回头看,不知不觉我们爱的人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沙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走多远,我都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