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恒沙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粟融星时,粟融星眼中深刻的恨意。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好像有一双恶毒的眼睛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黏在她背后,摆脱不了。
而这次网络舆论的发酵,造成的后果远远超出了身为媒体人的涂恒沙所预料的,更何况是一生未出学校这个单纯环境的舒慧。
网上的谩骂铺天盖地,涂恒沙想瞒着舒慧都瞒不了,红柳小学师生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舒慧二十年前的抑郁症被无限放大,粟融星的文章里轻描淡写的心理疾病几个字,口口相传,彻底变成了精神病,左一个精神病又一个精神病,充斥在各种评论里,无比刺眼,而且很多评论都是一样的,各种号复制粘贴,言语恶毒又刻薄,涂恒沙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买了水军带节奏。
更要命的是舒慧在学校的处境。
家长受了这些舆论的蛊惑,开始向学校示威,要求更换老师,加之有马秋的事情在先,更是无形中增加了家长发声的助力,尽管学校出面解释,但并不能安抚家长焦躁的心,反而要求换老师的呼声越来越烈,每天成批的家长涌入学校,再加上各路媒体的来电来访,已经严重干扰了学校正常教育秩序,甚至,直接有家长领着一帮人冲进教室,要舒慧离开教学岗位。
在这样的压力下,舒慧看着讲台下一张张受到惊吓的脸,一双双迷茫而惊恐的天真眼眸,含泪离开教室,临走前最后一次嘱咐孩子们:毕业在即,不要受到任何外来因素的影响,好好学习。
离职申请获批那天,舒慧一个人关在家里狠狠哭了一场,而后,便是整天整天坐着刷新闻,看评论,看着看着又大哭,哭完又看,如此恶性循环。
涂恒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舒慧,网上恶意的言论,是有人故意制造舆论事端,不可完全相信!
但,她的话并没能起到多大作用,舒慧还是郁郁寡欢。
涂恒沙担心她,索性请了假在家里陪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因为有不同媒体介入,网上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说明了一些实际情况,但也只局限于舒慧病情的报道,二十年前的抑郁症,并非精神病,以及学校领导对舒慧的评价,是一位负责任且教学能力强的优秀老师。但,这点声音很快被如潮的谩骂声淹没,和起初一样,一波一波的水军蜂拥而上,揪住马秋事件和心理疾病不放,说什么作为教师自己心理不健康怎么教出心理健康的学生?还说学校领导这么洗白是收了多少好处,有些评论言辞甚至污秽到给舒慧和校长的关系泼脏水。
也有质疑这些骂声的评论,但只要出现,立刻就会遭遇一大波各种恶毒谩骂……
涂恒沙尽量陪着舒慧聊天,做家事,不让舒慧再接触这些恶评,也提过和舒慧一起出去玩几天,哪怕在校园里散散步呢?但舒慧不愿意,不愿意出门见阳光,更不愿出现在校园见熟人,而涂恒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眠地盯着,所以,网上那些恶意舒慧最终还是都瞒着涂恒沙看到了,看完之后,便是通宵不眠。
舒慧以极快的速度瘦下去,两三天的时间明显看着瘦了一圈,而这一切都还不曾结束,某天舒慧接到一个电话,快递员送快递到家,舒慧签收后,拆开一看,居然是一套寿衣……
舒慧吓得当场扔了那东西,跌坐在地上发抖。
涂恒沙赶过来一看,气得连衣服带盒子全踹了出去,抱着舒慧安慰,“妈妈,别怕,别怕,越是这样越证明这是一场有组织的阴谋,别害怕,别害怕……”
舒慧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涂恒沙拿过来一接,那边便传来女人恶毒的声音,“舒慧吗?你怎么还有脸当老师?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收到我寄的寿衣了吗?你这样的精神病早该去死了!疯子!赶紧去死吧!疯子疯子疯子!别再活着危害人间了!”
涂恒沙气得将手机一摔,这样的手段也太恶劣了吧?她只庆幸,这个电话舒慧没有接到……
她低头看妈妈,只见舒慧一直在发抖,脸色苍白得可怕。
“妈……”她心痛得把舒慧搂进怀里。
舒慧在她怀中继续抖着,双手抓住她肩膀,手指苍白而枯瘦,眼中蓄满了泪水,“为什么?女儿,为什么?我不是精神病,不是疯子……我好了……医生都说我好了……而且我从来就不是精神病……为什么我就该死呢?为什么要我去死呢?”
涂恒沙心里刀割般疼痛,刚才那个电话,舒慧只怕还是听见只字片语了……
她眼眶绯红,用力抱着舒慧,“妈,那些人都是收了钱不怀好意地诋毁你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千万别信啊!”
舒慧却摇着头,“不是……大家都说……不仅仅是这些人……家长也说啊……说我是疯子……不能再教他们的孩子……”
“他们……他们只是误信了谣言……只是不明真相而已……”涂恒沙一度哽得说不出话来,“妈,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您正直善良,热爱工作热爱学生,您是大家评选出来的优秀教师啊……您千万不要被这些人的恶言恶语伤到了,这样不就正中某些人下怀了吗?”
她不知道舒慧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舒慧只是沉默了,在她怀里久久地沉默。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的!”她是舒慧的女儿,不能再占用晨江的资源来陈述这件事情,但是她可以以舒慧女儿的身份在网上说话吧?她已经在撰写文章了!今天就会发出去!至于这件事的背后推手,手段都是一样的,引导舆论,买通水军,电话威胁,她早就领教过一次了!粟融星,不知道还有没有尚清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是想报复她,或者是想她离开粟融归?或者单纯只是恨她?无论是什么,她们之间都达不成共识的吧?所以,连谈判的必要都没有!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妈妈!